风停了,校场上的尘土终于落定。
陈砚站在高台未动,目光从那支拼接箭头上缓缓抬起,袖中铁简边缘已被指腹磨出一道浅痕。
他没有下令追查,也没有召人议事,只是低声对影密卫道:“取祭旗台灰烬来。”
半个时辰前,他还在此处检视弩阵战果,如今却将视线投向三百里外的长城废墟。
军旗焚祭已过两日,雨水浸过残炭,常人看来早已无迹可寻。
但他记得那一片未燃尽的残角——当时浑天仪投影下,灰纹如脉络延展,隐约指向地下深处。
影密卫快马加鞭带回密封陶罐,罐口覆着火漆,印痕尚新。
陈砚接过,指尖轻挑封泥,倾出些许灰末于浑天仪铜盘之上。
他调转星轨校准钮,铜机微鸣,一道幽光自盘心升起,扫过灰烬表面。
含陨铁的粉尘在特定频光下泛起细芒,交织成线,渐次勾勒出路径轮廓。
章邯此时登台,甲胄未卸,脚步沉稳。
他看了一眼铜盘,眉头微蹙:“这是……赵高府后院的地基走向?”
“不止。”
陈砚声音低而平,“你看这里。”
他以竹片匕轻点投影末端,一条支脉自主道分出,斜穿三座兵营,直抵军械库外墙。
“军旗染料用的是骊山特制黑釉,掺了陨铁粉,烧后留痕不散。
若只是普通焚烧,灰烬应呈散状。
但它被刻意排列过——有人借焚旗之名,在灰中藏图。”
章邯俯身细看,忽然道:“这路线,与少府监备案的排水沟不符。”
“本来就不该符。”
陈砚收起匕,将整罐灰烬倒入铜盘凹槽,“若是排水,不会在拐角处加设共振槽。
这些螺纹状痕迹,是传音导管的特征。
军旗不是信使,是测量工具——他们用燃烧时的气流变化,测试地道密闭性与声波传导效率。”
章邯沉默片刻,抬手按住断岳剑柄:“要试吗?”
陈砚点头:“就地。”
章邯拔剑出鞘,剑锋划过空气,无声入土。
他并未用力,只以剑尖探入祭旗台石基缝隙,寸寸深入。
至三寸许,剑尖忽遇硬阻,出轻微“铮”
响。
他手腕一转,拨开碎石,露出一段嵌入岩层的青铜管,表面刻有螺旋细纹,接口处封蜡完好。
“导音管。”
章邯低声道,“与赵高府书房下的结构一致。”
陈砚蹲下身,伸手抚过管道外壁。
指腹触到一处微凸,仔细辨认,是一枚极小的铭文——“寅三”
。
他眼神微凝:“这是内廷密道编号系统。
‘寅’为第三序列,专用于紧急传令。
但按规定,此类管道不得接入军营区域。”
“现在它不仅接入了,还通到了祭旗台。”
章邯站起身,环视四周,“此处为军魂重铸之地,每逢大典,九卿皆临。
若地下埋有火雷,一声爆响,便可制造‘天罚降罪’之象。”
陈砚未答,而是取出铁简,迅对照浑天仪投影与记忆中的城建图谱。
灰烬路径、青铜管走向、少府密室所获玉符节点……三者交汇于一点——皇城地宫,九鼎基座下方。
他闭目,脑中推演整个链条:
军旗焚祭,实为测绘;
伪退老兵,暗控兵权;
弩机私印,乱其械备;
地道埋管,伺机引爆。
所有动作,皆围绕一个时间点展开——胡亥生辰。
“他不需要当场杀死我。”
陈砚睁眼,语气冷峻,“他要的是让所有人相信,我是失德之君,天怒人怨,连地脉都要崩裂。
届时群臣恐慌,禁军混乱,他便可挟持宗庙,宣布清君侧。”
章邯握紧剑柄:“那便掘开这段管道,顺藤摸瓜,直捣其巢。”
“不能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