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晚风裹着秋凉,卷着总统府外的枯叶,簌簌打在临时住处的窗纸上。李宇轩刚推开院门,廊下那道颀长身影便转了过来,正是提前从学校赶来的李念安。
哟,这不是巴东王吗?少年嘴角噙着惯有的讥诮,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他身后,像是在清点随员,怎么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您要在巴东做土皇帝,乐不思蜀呢。
李宇轩将行囊递与门房,解下腰间枪,踢掉鞋子,赤足踩上微凉的青石板:还不是为了给你攒家底。”他语气闲散,不然你当我乐意回来听你和校长的训?”
攒了多少?李念安挑眉,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他早听闻父亲在巴东练出八万精锐,那可是能横行一方的资本。
两万。李宇轩淡淡应着,迈步往堂屋走。屋内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光影在梁柱间流转。
什么?李念安追上前,险些被门槛绊倒,你第三师明明是八万,怎么就剩两万了?缩水也没这么离谱的!
给了校长六万。李宇轩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灌下,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他要你就给?李念安气得脸颊涨红,攥着拳头在屋里踱步,你能不能有点志气?那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兵!就这么白白送人?当是送白菜呢?
李宇轩未接话,转身进了内屋,片刻后提着个陶土酒壶出来,壶身裹着经年的温润包浆。他往两个粗瓷碗里斟酒,琥珀色酒液晃出细密涟漪,醇厚酒香漫开。
儿子,你知道吗?他端起碗却未饮,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碗沿,我饮下这壶酒,早有命定之局。
李念安别过脸,心里仍憋着气,却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他们说我不懂官场,不通政治,更不懂打仗。李宇轩笑了笑,眼角细纹在灯光下愈发清晰,可我十八岁出国留学,命里要当官,书都不用翻。二十四岁任科长,在三湘管教育,那时候你还在襁褓里,整日哭着要奶吃。二十五岁入外交部,跟着洋人打交道,才懂什么是弱国无外交,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二十六岁做全国水利局顾问,虽然最后辞职了。
李宇轩抿了口酒,喉结微动,继续说道:三十四岁,任黄浦军校主任,看着那些年轻学生喊着打倒军阀,眼睛亮得像星星。三十六岁,成了第三师师长,北伐时,就是全军精锐。如今我三十七了。他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声音轻得像叹息,在这个年纪当省主席,管辖一省军民,我可以自豪地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这一生太顺,导致我忘了来时路。
你说这些是为了自夸?李念安撇嘴,语气却软了几分——他知道父亲说的都是实情,樟木箱里摆着的那些勋章,每一枚背后都藏着故事,只是父亲素来少提。
并非如此。李宇轩摇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我如今什么都不缺了。官至省主席,手握兵权,身边有你,就算明日身死,也够本了。李宇轩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悠远:若说还有什么缺憾,大抵是为了弥补一场未了的遗憾。
什么遗憾?李念安追问,心里莫名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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