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票的手猛地一顿,醉意醒了大半:“怎么了景行?出什么事了?”
李宇轩垂下眼睑,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回少东家,我在德国的恩师去世了。就是当年在柏林军校教我炮兵战术的施耐德教授。我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这理由是他方才在街角临时编造的。施耐德教授确是他的恩师,但上月收到的信里还说老先生身体硬朗,何来突然去世?他只是想离开,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股海喧嚣,逃离这个变得越来越陌生的“少东家”。
蒋锐元愣了片刻,看着李宇轩紧绷的侧脸,先前那股兴奋劲儿霎时消散无踪。他心知李宇轩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也明白自己这半年来的行径确实不堪。沉默半晌,他抬手拍了拍李宇轩的肩膀:“行,景行。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没有追问,没有强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是,少东家。”李宇轩躬身应道,随即转身离去,未曾回头。
回到住处收拾行装时,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张泛黄的世界地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德国所在的位置。其实他也不知此去德国能做些什么,或许只是想回到一个更纯粹的地方——当年在柏林军校,每日所思无非是如何将炮打得更准,队列站得更齐,无需琢磨人心叵测,亦不用眼见兄弟在金钱欲望中沉沦。
收拾到一半,他从箱底翻出一个褪了色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六年前在纽约某家咖啡馆,他与罗斯福的合影。照片上的罗斯福身姿挺拔,笑容意气风发,而他自己,眼中还带着刚从三湘出来时的青涩。
“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李宇轩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忽然想起罗斯福曾说过的话:“你属于更广阔的世界。”当时只当是寻常客套,如今想来,或许真该去看看那片更广阔的天地,看看别人在这纷乱世道中,是如何守住本心的。
他将笔记本塞进行囊,又放入一本《德国陆军操典》,那是施耐德教授赠他的礼物,扉页上写着“为祖国而战,而非为权力”。这句话,他曾在蒋锐元面前念过,那时对方还笑着赞道“此言甚善”。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李宇轩便提着行李到了码头。蒋锐元没有来送行,只派副官送来一个信封和五千块大洋,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路上保重,等你回来。”
李宇轩将大洋收好,字条仔细折起,夹进笔记本里。他明白,蒋锐元并非全无心肝,只是拉不下脸面。或许待他归来,这人已从股海中抽身,又或许……
轮船拉响汽笛,缓缓驶离码头。羊城的轮廓在视野中渐渐模糊,缩成灰蒙蒙的一团。李宇轩独立甲板,任凭凛冽的海风灌入衣领。海面雾气弥漫,前路茫茫,他心头却莫名一轻。
或许离开并非逃避,只是想寻一处清净,重新厘清自己该走的路。
他想起溪口那个年方六岁的儿子,上次来信说已会背诵《三字经》,还整日缠着奶奶要“打坏蛋的枪”。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无论少东家变成何等模样,无论这世道如何不堪,总有些人与事,是值得拼力守护的。
轮船破开晨雾,向着遥远的欧洲驶去。李宇轩望着船舷旁翻滚的白色浪花,心中默念:“待我归来,总需做些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