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碾压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一步步挪上楼,楼道里依旧弥漫着隔夜的油烟和霉味。对门的王婶家悄无声息,想来是听到了他们回来的动静,却连开门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掏出钥匙,插进那扇带着凹痕和污渍的门锁,锁芯转动发出艰涩的“咔哒”声,象是在**。
屋里,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狼藉。里屋传来张小梅不均匀的、带着惊悸的呼吸声,以及李桂兰偶尔在睡梦中发出的、模糊而痛苦的呜咽。他没有开灯,借着从糊窗旧报纸破洞透进来的、微弱的晨曦,走到窗边。
窗外,北春的城市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逐渐清晰。远处,那些新建高楼的塔吊像巨人的骨架,沉默地矗立着,与近处这片低矮破败、如同被时代遗忘的工人住宅区形成尖锐的对比。工厂的烟囱不再冒烟,曾经象征生机与希望的轰鸣声,早已被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所取代。寒冷的光线一点点漫过肮脏的街道、冻硬的垃圾堆和光秃秃的树枝,世界正在苏醒,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就这样站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直到第一缕还算明亮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污浊的玻璃,照亮了屋内飞扬的尘埃,也照亮了他脸上那一夜之间仿佛又深刻了几分的皱纹和眼底那片死寂过后、残余的灰烬。
他缓缓转过身。李桂兰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她正侧着头,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带着一丝茫然和深不见底的恐惧,怔怔地望着他站在窗前的背影。她的脸色在晨光下显得更加惨白,毫无生气,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抚平的旧纸。
张建设走到床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行。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眼角那尚未干涸的泪痕,动作小心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极易碎裂的珍宝。
李桂兰的身体在他触碰的瞬间,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眼神里的恐惧更浓了。
张建设看着她这副样子,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深深地、深深地望进她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里,仿佛要透过那层恐惧的迷雾,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因为一夜的煎熬和紧绷而显得有些嘶哑,但每一个字,都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固执的坚定:
“桂兰,”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似乎能捕捉到一点震动的耳中,“别怕。”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一字一句,缓慢而沉重地说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家,散不了。”这句话,不像誓言,更象是一个男人在废墟之上,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和尊严,立下的最后一道屏障。
李桂兰浑浊的、被恐惧占据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时,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仿佛黑暗中漂泊的孤舟,终于看到了一丝遥远却坚定的灯塔微光。更多的泪水,无声地、汹涌地从她眼角滑落,但这一次,那泪水里除了痛苦和委屈,似乎真的掺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依靠”的东西。
张建设伸出手,没有擦拭她的眼泪,而是轻轻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面、那只冰凉而枯瘦的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