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窗外野猫的嘶叫声划破寂静,又迅速被夜色吞没。寇大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过去日夜颠倒的生活早已搅乱了他的生物钟——这本该是他在网吧对着屏幕激战的时刻。
他睁着眼,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泛黄裂纹里,不觉陷入了沉思。这个家确实老了,墙皮斑驳,早该重新收拾了。上一次装修,还是在他当兵离家那年,房间里这才勉强塞进这张属于他的单人床。而在此之前,他在家里的那张沙发上睡了整整十几年。
从小到大,他不羡慕别人成绩好,不羡慕别人有游戏机卡带,也不羡慕别人穿名牌球鞋。他唯一羡慕的,是别人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可就是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直到快三十岁的今天,也未能实现——他依然只能和父母挤在一间房里睡觉。
深夜时分,房间另一边的床上,父亲熟悉的鼾声准时响起。这声音曾吵得他夜不能寐,但寇大彪清楚,如今让他无法入睡的,早已不是任何外界的声响。他总是告诫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人生也该顺其自然,可每当夜深人静,心底那份不安总不受控制地悄然升起。也许这根本不是靠思想能控制的——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不甘心,不甘心接受这样失败的命运。
“呼噜……呼……”鼾声依旧,但此刻听在耳中,寇大彪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安心。至少这声音证明,父亲还好好地睡在身边。
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浮上心头:这辈子,他究竟还有没有希望,凭自己的能力买下一套房子?市中心的新房他不敢奢望,可即便是自家这样的“老破小”,他还有机会买的起吗?
他翻了个身,轻轻按亮床头的电脑。屏幕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幽幽地照亮他半张脸,也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点开浏览器,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在搜索框里键入了小区的房价。
页面刷新,弹出的数字却让他瞬间跌入冰窖。像他家这种房龄超过二十年、连电梯都没有的老房子,每平米竟然也要三万多。哪怕只买一套最小的四十平米一室一厅,总价都是一百二三十万。首付三成,就是将近四十万。
他默默地计算着:把自己银行卡和股票账户里所有的钱都加起来,即便房价永远停在这一刻,即便他明天就开始省吃俭用地上班赚钱,攒够这笔首付,也至少需要十年。
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想靠自己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实在太难了。可他又不能抛下年迈的父母,独自去远方漂泊。那么,还有谁能拉他一把?他还能指望谁呢?
环顾身边的同龄人,大多过着上班下班、千篇一律的生活。真正有可能打破常规的,似乎只有元子方了。
寇大彪不得不承认,元子方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这份聪明,不是博学多才,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适应力——从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混进真正的赌博圈子,成为代理。这种事放在普通人身上,简直不可思议。
“既然他能跟着别人捞偏门,我为什么不能跟在他后面,喝上一口汤?”这个危险的念头极具诱惑,在他心里悄然滋长。但只一瞬,寇大彪就把它掐灭了——找元子方?无异于与虎谋皮。
更重要的是,他承担不起那个代价。元子本就一无所有,就算进去了,熬几年也就出来了,里面还管吃管住。可他寇大彪不行,他肩上有沉甸甸的担子——他得为父母养老送终。这间破旧的屋子里,有他必须守护的人。
想到这,那股迟来的困意终于来袭,他关闭了电脑,也将那点刚刚燃起的邪念彻底摁熄。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能在父母身边尽孝,当个好儿子,也算是一种成功。至少,比那些还要父母倒贴的子女强吧?他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其实就足够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天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一阵急促而不耐烦的门铃声,撕破了屋内的沉闷。寇大彪趿拉着塑料拖鞋,嘟囔着挪到门边。门外是个身穿深蓝工装的快递员,汗渍淌了满脸,脚边摞着几只被黄色胶带缠得死紧的纸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