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的,晓得不能空手上门。”他没有提到刚刚迁户口的话题,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汹涌的对话从未发生。
寇大彪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算是默认了舅舅的说法,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块湿棉花。他们舅甥之间第一次有了这样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关于那两条烟,关于这次拜访的真实目的,彼此都清楚,但谁也不会在外婆面前戳破。
外婆放下手中的袋子,动作缓慢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滞涩。她看了眼桌上的烟,眼神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走到寇大彪面前,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拿起那个黑色塑料袋,不由分说地塞回寇大彪手里。
“小毛,”外婆的声音不高,带着苏北话特有的平仄和拖音,温和却不容拒绝,“香烟……太贵了,外婆现在不抽烟了。你拿回去,给你爸爸抽吧,不要浪费钞票了。”她顿了顿,看着外孙脸上复杂的尴尬和失落,轻轻补充道,“……以后来就好,不用带东西的。你妈妈在家也不容易,你要多帮帮她。”
寇大彪的心像被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往下坠。外婆那双浑浊却带着纯粹关心的眼睛,此刻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己的窘迫和算计。他猛然意识到,外婆这样一辈子大大咧咧、心思简单的人,怎么可能理解“迁户口”背后那些复杂的利益纠葛和冰冷的政策算计?
即使……即使自己此刻硬着头皮开口,外婆出于对外孙的疼爱,懵懂地点头同意了,又能怎样?舅舅那洞悉一切又打定主意置身事外的“打马虎眼”,大姨妈那未曾露面却如磐石般存在的反对,都清晰地告诉他: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强行撕破脸,只会让外婆夹在中间为难,让本就微妙脆弱的家庭关系雪上加霜。
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让母亲在娘家人面前更加没面子。 寇大彪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发声,只能低着头,手指僵硬地攥紧了被退回的香烟。那沉重的塑料袋仿佛装着他破碎的指望和认命的苦涩。
“外婆……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寇大彪几乎是抢着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他不敢看外婆的脸,也不敢回应那浑浊却温柔的眼睛里可能流露出的任何情绪,只是含糊地丢下一句“再见”,便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迅速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哎,小毛……”外婆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未尽的不舍,被关上的门隔在了身后。
寇大彪冲出单元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在他身后的巷口拉出长长而狼狈的影子。防盗门依旧是敞开的,像一个无声的旁观者,注视着他匆匆逃离的背影。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心头空落落的。两条金上海香烟在黑色塑料袋里随着他的步伐晃动,异常沉重。他终于彻底明白,在这个血脉相连却又壁垒分明的家门前,他从来都是一个“外人”,一个带着不切实际奢望的“访客”。那份血缘亲情,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他也从来不曾真正关心过舅舅和外婆的生活,凭什么要求别人为他打开那扇紧锁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