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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记忆中少年兄长在自家后院球场上的矫健身姿,重叠度越来越高,几乎达到了一种令她心脏骤缩、呼吸困难的逼真程度!
那阳光下的笑容,挥臂的弧度,甚至喘息时胸膛的起伏……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重锤,猛烈地撞击着她记忆深处那道本就不甚牢固的闸门。
可是,越是靠近,观察得越是仔细,沐兮心中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浓重,如同黄浦江上终年不散的海雾。
不仅仅是外貌和运动姿态那惊人的相似。
是他不经意间、毫无防备流露出的某些极其私密的小习惯。
比如在思考一个复杂问题,或者倾听她说话时,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带着一种特定节奏,轻轻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嗒…嗒嗒…嗒”
,那节奏和轻重,与她记忆中兄长沐景明沉思时的习惯,几乎分毫不差。
比如在茶室品尝那些过于甜腻的英式点心时,他会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微微蹙一下眉头,那是他味蕾对过度甜味的本能排斥。
然后会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红茶,多喝一口,用以中和那份甜腻——这个小动作,与她那个不爱吃甜食的哥哥,如出一辙。
甚至是他对某些社会现象或哲学命题的看法,那种奇特地糅合了理想主义光芒与务实冷静精神的底层逻辑和价值判断,都与她记忆中那个早慧、敏感且富有主见的兄长那般契合。
他们之间的交谈,可以顺畅地延伸到任何领域,从济慈诗歌中永恒的哀愁与美感,到上海滩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的金融走势;
从柏拉图《理想国》中对正义的探讨,到眼前烽火连天、各方势力角逐的困顿时局。
那种思想上的共鸣与默契,那种无需过多解释便能心领神会的顺畅感,让她时常产生一种强烈到可怕的错觉。
仿佛坐在她对面的,与她谈笑风生的,不是那个背景清晰、履历干净的汇丰银行经理孙应洋,而是那个曾经可以与她分享一切奇思妙想、无所不谈、是她整个少女时代最坚实依靠的哥哥沐景明!
这是一种需要长久陪伴、深入骨髓的了解才能培养出的熟悉感,一种越了外表、深入到灵魂层面的默契与呼应。
可是……这怎么可能?!
理智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她从这危险的错觉边缘拉回。
孙应洋的背景资料清晰可查,几乎无懈可击:自幼在英国伦敦长大,接受的是最纯正、最系统的英式精英教育,父母是侨居英国的华人学者。
他的人生轨迹,从他踏入英国预备学校的那一刻起,就有迹可循,干净得像一张被反复擦拭过的白纸。
他的思维模式、言谈举止、价值取向,都带着深刻而无法伪装的英伦烙印,优雅、理性、注重规则与实效。
这与在沐家那样一个中西文化交融、却又保留着浓厚传统家族氛围中长大、接受着私塾与新式学堂混合教育的兄长沐景明,本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沐兮的心,如同被放在希望与怀疑这两片巨大的磨盘之间,承受着剧烈的、无休止的撕扯与碾磨。
每一次与孙应洋的会面,对她而言都像是一场艰苦卓绝、需要全神贯注的心理侦查。
她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变化,分析着他脱口而出的每一句话语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捕捉着他每一个不经意的肢体动作,试图从中找到确凿的、能够一锤定音的证据。
证明他就是那个她苦苦寻找了十五年的人,或者,证明他只是一个巧合之下、让她产生严重错觉的、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而孙应洋,自始至终,都维持着那种无可挑剔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绅士风度。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沐兮眼中时而闪过的、过于专注的探究,以及偶尔因出神而流露出的恍惚。
但他似乎更倾向于将此解读为一个失去所有至亲、情感世界一片荒芜的孤女,对某个“故人”
产生的强烈思念移情,以及一个在复杂险恶环境中挣扎求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