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昨晚就把试验田翻好了!”
“这是我堂哥,”
春花笑着挥手,“他家的羊群,每年都要去草海深处啃草籽,说是能让羊长得壮实。”
她转头对三秒说,“你看,连牲畜都知道,好种子得往肥地里送。”
跟着堂哥往家走时,三秒看见路边的土墙上画着奇怪的符号,像些歪歪扭扭的麦穗。
春花说那是老辈传下来的祈年图,每年播种前都要画,盼着种子能扎根、结果,顺顺当当走完一个轮回。
“我年轻时总想着往外跑。”
春花的脚步慢了些,踩得脚下的草秆沙沙响,“觉得山里的土地太贫瘠,不如城里的工厂挣钱。
后来在县城种子站当临时工,看见那些被精心保存的种子,突然就想通了——土地哪有贵贱?只要你肯下功夫,石头缝里都能长出庄稼。”
三秒想起自己当年执意要搞稻种培育,村里人都说她疯了,放着安稳的庄稼不种,偏要折腾那些不知名堂的新品种。
有次试验田遭了虫害,一夜之间稻苗全蔫了,她蹲在田埂上哭了整宿,是爷爷背着半袋新收的玉米过来,说:“败了就再种,种子还在就行。”
堂哥家的土院坝里晒着刚收的荞麦,紫黑色的颗粒在石板上铺开,像片浓缩的夜空。
春花抓起把荞麦种往空中扬了扬,籽粒穿过阳光落下时,划出道道金色的弧线。
“你看这颗粒,”
她摊开手心让三秒看,“饱满的才能当种子,瘪的只能磨面。
做人也一样,得把根扎深了,才能经得住风雨。”
晚饭时喝的荞麦酒,带着股清冽的苦香。
春花的堂叔端着酒碗说:“当年春丫头她娘,把最后一把荞麦种分给了七户人家,自己家却吃了半年野菜。
她说种子分出去才是种子,藏着霉了就是土坷垃。”
三秒的心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她突然明白,自己敢把“金月1号”
的稻种免费分给乡亲们试种,敢背着干粮跑遍周边县城找销路,这份“敢闯”
的底气,其实和爷爷护着玉米种的执拗、和春花娘分荞麦种的慷慨,是从同一块土地里长出来的。
夜里躺在土炕上,三秒听见窗外的风声,像无数种子在泥土里翻身的声响。
她想起春花说的,草海底下的泥炭层,埋着几百年的植物种子,只要遇到合适的温度和水分,就能重新芽。
原来土地从不会辜负等待,就像那些被郑重对待的种子,总会在某个春天,带着积攒的力量破土而出。
第二天临走前,春花把三秒带来的稻种倒进陶罐,和荞麦种并排放在石窝里。
“等明年,”
她用红绳在陶罐颈上系了个结,“咱们就知道,这金子般的种子,能不能在高原扎下根了。”
回程的汽车驶过草海时,三秒把脸贴在车窗上。
阳光洒在无边的绿浪上,那些藏在草丛里的荞麦花,正迎着风轻轻摇晃,像无数双眼睛,望着远方的土地。
她摸了摸帆布包里剩下的半袋稻种,突然想快点回到自家的试验田——那里有等待播种的土地,有需要守护的种子,还有和这片草海一样,永远不会说谎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