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半,井里的水也快抽干了,再不下雨,咱这点苗都得枯死。
合作社开紧急会那天,温度计显示地表温度42c。
我翻出县气象局的预报,未来十五天持续高温无雨。
得启动应急方案了。
我指着墙上的灌溉图,优先保望海坡的核心地块,其他地方只能听天由命。
陈老五的向日葵已经蔫成了干柴,他蹲在地里揪着枯叶:真要减产了?那合同话没说完就红了眼眶——他家今年刚盖了新房,就指望土豆钱还贷款。
有补充条款呢。
我把合同复印件递给他,真减产了,按实际产量算,不用赔违约金。
陈老五的手指在自然灾害免赔那行字上反复摩挲,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还是春花想得远
旱情比预想中更凶。
半个月后,望海坡的土豆田像被火烧过,一半的地块绝收,剩下的也只有往年三成的产量。
我给赵老板打电话时,声音都在颤:今年怕是只能给您六千斤了。
我这就派车过去。
赵老板的声音听不出急缓,正好我这边也备了预案,从别处调了些货补空缺,你们别担心,按合同办。
收购那天,赵老板亲自来了。
他没带技术员,却带了两箱矿泉水,挨家挨户分给社员。
看着筐里瘦小的土豆,他没挑拣,过秤时甚至多算了二十斤:这是给大家的抗旱辛苦费。
结算时,会计拿着计算器算得直皱眉:按原合同两万斤,咱得赔一万四千斤的违约金,差不多一万块;现在按补充条款,六千斤就结六千斤的钱,一分不赔。
她把账单递给王二婶,这条款至少帮咱省了一万块!
王二婶数着到手的钱,忽然抹起了眼泪:要不是春花坚持加这条款,我家那点土豆钱,还不够赔违约金的她转身往我这边走,非要把刚收的鸡蛋塞给我,你是咱合作社的福星。
赵老板站在晒谷场边,看着社员们分完钱,忽然对我说:明年这条款还得加上,我已经跟市那边沟通过了,他们也觉得合理。
他指着远处的山,种地不容易,合同得给老天爷留个口子。
后来我才知道,赵老板为了填补空缺,从别处调的土豆每斤贵了两毛,还被市罚了款。
但我保住了你们这优质货源。
他喝着爷爷泡的菊花茶,笑得坦荡,明年雨顺了,你们多给我些好土豆,啥都赚回来了。
秋收后的总结会上,社员们特意给合同补充条款鞠了一躬。
李大叔把那页纸塑封起来,挂在合作社的墙上:这不是晦气,是护身符。
陈老五则在旁边贴了张纸条:人算不如天算,多算一步总没错。
有天傍晚,我路过合作社,看见王二婶正给新来的社员讲合同。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自然灾害免赔那行字上,像镀了层金边。
这字看着普通,她摸着纸页,真到了难处,比啥都顶用。
我望着墙上的合同,忽然明白,这补充条款里藏着的,不是对灾害的妥协,而是对现实的敬畏。
种地人明白,老天爷不会总顺着人的心意,与其硬扛着赌运气,不如留条后路。
就像这合同,给意外留个空隙,才能在无常的世事里,走得更稳当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