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爷爷的地块,“老叔的草木灰就挺好,既能松土,又能补肥,你可以试试。”
三秒的嘴硬得像块冻住的土:“我觉得复合肥也不差,见效快。”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连自己都不信。
张研究员没再说啥,只是笑了笑,继续跟爷爷讨教草木灰的用法。
爷爷说得仔细,从柴灰的选择(最好是玉米秸秆和果树枝条烧的,不含杂质)到灶心土的取用(得是灶膛中间的,烧得透的黄土),连晒灰时要避开雨天都提到了,听得助手们不住点头。
三秒蹲在地里,假装拔草,耳朵却一直竖着。
他听见爷爷说“草木灰不能和氮肥一起用,会挥”
,听见张研究员说“这符合化学原理,钾离子和铵根离子会反应”
,心里那点不服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农科所的人走时,太阳已经升高了。
面包车扬起的尘土落在玉米叶上,像撒了层金粉。
爷爷站在埂上,手里攥着张名片,是张研究员给的,说有问题可以打电话请教。
“人家说,我的法子能推广。”
爷爷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嘴角却咧得很大,“还说……说这是‘传统智慧与现代农业的结合’。”
三秒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往自己的苗根撒了把草木灰。
这次没偷偷摸摸,撒得匀匀的,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灶心土混着柴灰的气息钻进鼻子,比单纯的复合肥好闻多了,带着股踏实的香。
“撒就撒匀点。”
爷爷走过来,帮他把堆成小丘的灰扒开,“别学上次那样,差点烧了苗。”
三秒的脸又红了,手却没停。
阳光照在苗叶上,泛着油亮的光,不知道是复合肥的功劳,还是草木灰的效果,或许,两者都有吧。
“爷,”
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闷,“下次晒灰,叫上我呗。”
爷爷愣了愣,随即笑了,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行啊。
让你学学怎么看柴灰够不够干,灶心土够不够细。”
中午的风带着热意,吹得玉米叶沙沙响。
三秒看着自己撒的草木灰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忽然觉得,承认老法子有用,不丢人。
科学不是用来否定经验的,经验也不是用来排斥科学的,就像这草木灰混着灶心土,既能让张研究员说出“科学依据”
,又能让爷爷摸着苗根说“这土暖”
,这才是最好的样子。
他偷偷摸出手机,给镇上的表哥了条微信:“有没有改良土壤透气性的有机肥?帮我留意着点。”
完赶紧揣回兜里,生怕被爷爷看见,又笑话他“离不开那些新玩意儿”
。
可嘴角的笑,却藏不住,像被阳光晒得快要冒出来的玉米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