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的,像是在犹豫。
到了撒着艾草硫磺粉的地方,蹄印突然变浅了,最后在埂边停下,边缘的草被啃了几口,却没往豆地里迈一步。
“这野猪昨晚来过,”
爷爷走过来,指着蹄印,“闻着硫磺味儿,没敢进来。”
他又指向三秒撒驱兽粉的地方,“那化学东西被冲了,味儿没了,黄鼠狼就敢钻空子了。”
三秒蹲下来,凑近闻了闻艾草硫磺粉。
雨过后,那股淡淡的药香反而更浓了,混着泥土的腥气,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她想起小时候生冻疮,爷爷就是用艾草煮水给她泡手,烫得手指红,却比药膏管用。
“可这灰粉也被雨冲了啊。”
“艾草和硫磺是渗进土里的,”
爷爷用树枝拨了拨泥土,下面的土果然带着点黄,“味儿藏在根里,雨水越泡,味儿越往外冒。”
他又指了指那些没撒灰粉的空隙,“你看这空当,蹄印从这儿绕过去了,没硬闯。”
三秒没说话,看着那些绕着走的蹄印,忽然想起村里的老人们常说,山里的畜生都有灵性,你敬它一尺,它就敬你一丈。
以前总觉得是迷信,现在看着这脚印,倒像是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三秒没再买驱兽粉,而是跟着爷爷去后山割艾草。
晨露打湿了裤脚,艾草的清香漫在空气里,比那化学药剂好闻多了。
爷爷教她把艾草晒在竹匾里,说要晒到一捏就碎才好用。
他们又拌了些硫磺灰,这次三秒学着爷爷的样子,撒得断断续续的。
撒到东边埂上时,她看见几只麻雀在灰粉旁边啄虫子,见了人也不怎么怕,扑腾着翅膀飞进旁边的草丛。
“您看,麻雀都不怕。”
三秒笑着说。
“咱防的是野猪黄鼠狼,”
爷爷也笑了,“别把麻雀也赶跑了,它们还能帮着捉虫子呢。”
半个月后,豆荚开始饱满。
三秒每天去豆地,都能看见新的蹄印在灰粉边缘徘徊,却没再闯进豆地半步。
有天清晨,她甚至在埂上现了几根野猪鬃毛,沾着点艾草灰,像是蹭过去时留下的。
“它知道这儿有规矩了。”
爷爷蹲在地头抽烟,看着豆地里沉甸甸的豆荚,“畜生记吃不记打,但记味儿。
这艾草硫磺的味儿,就是告诉它,这儿不能进。”
三秒捏起一撮晒干的艾草,轻轻一捻就碎成了末。
粉末从指缝漏下去,落在豆苗上,像给豆荚镀了层金。
她忽然明白,爷爷不是不信高科技,只是更懂自然的道理——硬邦邦的规矩容易被打破,反而是这种带着烟火气的提醒,能让人(也让畜生)心甘情愿地遵守。
收豆子那天,三秒摘了满满两筐。
豆荚脆生生的,剥开来看,豆瓣绿得亮。
爷爷用艾草杆串了几串豆荚,挂在屋檐下,说要留着做种子。
“爷,明年咱还这么弄?”
三秒擦着汗问。
“嗯,”
爷爷点点头,看着屋檐下随风摇晃的艾草串,“这老法子,经得住日子磨。”
风从山林里吹过来,带着艾草的清香,也带着远处野兽的气息。
三秒看着那圈若有若无的灰粉痕迹,忽然觉得,这道看不见的界限,比任何坚硬的围栏都更牢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