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拿来张快递单,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
声,让春花想起小时候在油灯下写作业的日子。
“寄件人姓名。”
姑娘抬头问。
“马春花。”
她脱口而出,又赶紧补充,“就、就是玉米地的主人。”
三秒在旁边笑:“婶,直接写上就行。”
春花捏着笔,手却有点抖,“马春花”
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地里没长直的玉米秆,可她一笔一划描得格外认真,连最后那个点都顿了两秒。
“地址。”
姑娘又问。
春花报出村名和门牌号,爹在旁边插嘴:“就写‘老槐树底下那家’,快递员都知道。”
姑娘“噗嗤”
笑了,说地址得写规范,却还是在备注栏里添了句“附近有棵老槐树”
。
贴单的时候,春花盯着箱子上自己的名字,忽然觉得这硬纸板箱像是变成了地里的土炕,那些玉米躺在里面,跟躺在自家炕上一样安稳。
三秒正跟客户视频,举着手机绕着箱子转:“你看这打包,结实着呢,明天一准到。”
对方在那头说“辛苦大姐了”
,春花听见了,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付运费时,春花数钱的手指在抖。
三张红票子递出去,像是从心口剜下去的肉。
姑娘把找零递回来,她却没接,眼睛盯着那三个贴好单的箱子,忽然觉得它们沉甸甸的,不光装着玉米,还装着点别的什么——像去年冬天埋下的麦种,不知道能长出啥,却让人忍不住盼着。
往回走时,爹拉着空板车,脚步比来时轻快。
路过供销社,他忽然停下,往里面瞅了瞅:“给娃买袋奶糖。”
春花愣了,爹这辈子最反对娃吃甜的,说坏牙。
可她没拦着,看着爹从柜台上拎回袋水果糖,透明的糖纸在太阳底下闪着光。
板车轱辘碾过石子路,这次没那么“咯吱”
响了。
春花摸出手机,屏幕上还留着刚才填的快递单照片,“寄件人”
那栏的字歪歪扭扭,却像地里刚冒头的苗,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她忽然想起客户说的“贵点没事”
,又想起爹往纸箱里塞玉米时的样子,心里像被晒了太阳的玉米堆,暖烘烘的。
快到村口时,三秒的摩托车从后面追上来,手里举着手机喊:“婶!
客户说收到货了,说玉米甜得能拉出丝!”
春花猛地停下脚步,看爹转过身,烟锅子在手里转了两圈,忽然咧开嘴笑了,露出被烟油染黄的牙,像个得了糖的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