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有些蔫,像枚被水泡过的咸蛋黄,悬在望海坡的上空。
三秒带蹲在白菜地边,刚把最后一棵白菜的黄叶摘掉,就听见村头的大喇叭响了,是村文书小李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紧急通知!
县气象局预报,今晚有特大暴雨,阵风七级以上,请各村做好防汛准备,特别是种植户,务必抢收成熟作物……”
“暴雨?”
三秒带心里咯噔一下,直起身往天上看。
刚才还好好的天,不知何时蒙上了层灰云,像块浸了水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头顶。
他摸了摸身边的白菜,外层的叶子已经包得紧实,正是该收的时候,要是被暴雨一淋,准得烂在地里。
更要紧的是村东头那片早熟的西红柿,红得透亮,昨天还跟市的小张约好,明天就来拉货。
这要是被雨水打了,不光钱打水漂,还得赔违约金。
“二柱子!
王老五!”
三秒带扯着嗓子往村里喊,声音在空旷的田埂上荡出老远,“赶紧来菜地!
要下暴雨了!”
喊声刚落,就见二柱子扛着扁担跑来了,草帽歪在脖子上:“三秒哥,真要下暴雨?我家那几畦黄瓜刚结纽,可不能淹了!”
“别管黄瓜了,先抢收西红柿和白菜!”
三秒带往村东头跑,“西红柿怕淋,淋了就烂;白菜泡了水,心儿就黑了!”
两人刚跑到西红柿地,就见王老五带着媳妇来了,手里还拎着两个大筐。
“我听喇叭说了,”
王老五喘着气,“叫了好几户人家,都在后面呢!”
果然,没一会儿,田埂上就热闹起来。
陈老五也来了,还是那身蓝布褂子,手里没拿筐,倒提着他的锡酒壶,站在地头眯着眼看天:“这云不对劲,怕是来势凶。”
“五叔,您咋来了?”
三秒带有些意外,陈老五这阵子腿疼的老毛病犯了,走路都得拄拐杖,“您回去歇着,这儿有我们呢。”
“歇啥?”
陈老五把锡酒壶往田埂上一放,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松弛的皮肤,上面还留着年轻时修水库的伤疤,“我虽说是老了,扛筐菜还不成问题?”
说话间,乌云越压越低,风也起来了,卷着玉米叶“哗哗”
作响,像是暴雨的前奏。
“别磨蹭了!”
三秒带一声令下,率先钻进西红柿地。
熟透的西红柿红得亮,挂在枝头像一串串小灯笼,碰一下都怕掉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果子摘下来,轻轻放进铺了软布的筐里,动作轻得像在抱婴儿。
二柱子和王老五也不含糊,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摘,一个运,筐子很快就满了。
王老五的媳妇和几个妇女则负责收拾白菜,用草绳把菜根捆住,一排排摆在田埂上,等着往车上运。
陈老五果然没说大话。
他虽然动作慢,但摘得仔细,摘下来的西红柿个个饱满,没一个碰伤的。
运筐子的时候,他也不让年轻人帮忙,自己抱着筐子,腰弯得像张弓,一步一步往路边挪,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在下巴上聚成珠,“啪嗒”
一声砸在干裂的土地上。
“五叔,我来!”
二柱子见他吃力,想接过筐子,被陈老五一把推开:“一边去,我还没老到要你伺候的地步。”
他喘了口气,又说,“想当年修渠的时候,我扛着百斤重的石头,走这田埂跟走平路似的。”
三秒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酸。
他知道,陈老五不是非要逞强,是把这地当成了自家的事。
从春天修水渠,到夏天帮着防虫害,再到现在抢收,这老头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惦记着庄稼的收成。
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有几个熟透的西红柿被风吹落在地,摔得稀烂,红浆溅在泥土里,像一滴滴血。
“加快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