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身时脚步却慢得很,像踩着棉花。
路过玉米地另一头时,他又忍不住停住脚,看着那些饱满的玉米穗在风里点头。
有几穗的苞叶已经撑裂了缝,露出金黄的籽粒,像在冲他咧嘴笑。
“熟得早不一定灌浆足。”
陈老五对着玉米秆嘟囔,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可心里那杆秤却晃悠起来——去年他的玉米亩产刚过千斤,三秒这试种地的架势,怕是要多出不少。
三秒在他身后看得直笑。
爷爷说陈老五是“刀子嘴豆腐心”
,去年她家玉米缺水,就是这老头趁夜把羊群赶到山那边,让她家的地多浇了两瓢山泉水。
她故意大声说:“王技术员后天来测产,到时候请您来做见证!”
陈老五的背影顿了顿,没回头,只挥了挥手里的羊鞭:“没空,我家羊等着配种呢。”
可谁都听见,他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却没真往羊身上抽。
羊群慢悠悠地往山上走,陈老五的脚步却越来越沉。
筐里的土豆硌着后背,像块暖乎乎的烙铁。
他想起年轻时跟三秒爷爷一起在公社挣工分,两人比赛谁种的玉米产量高,输的要请喝玉米酒。
后来分了地,各自守着自家的田,较劲的心思却从没断过。
“老东西,还真弄成了。”
陈老五对着山坳里的老槐树嘀咕。
风从玉米地那边吹过来,带着股清甜的气息,比他羊群里的羊膻味好闻多了。
他突然觉得,明天该早点把羊赶出来,再“路过”
一次试种地——这次得看看土豆地另一头的土裂没裂,说不定能再“碰巧”
见着个大的。
回到家时,陈老五把筐里的土豆掏出来,放在窗台上的阳光里。
老伴正在纳鞋底,瞥了眼问:“哪来的土豆?”
他往炕沿上一坐,旱烟袋往嘴里塞:“捡的,地里掉的,扔了可惜。”
老伴拿起土豆掂量:“这品相,怕是三秒家试种的吧?”
陈老五的烟锅顿了顿,没吭声,却在老伴转身时,用布把土豆擦得干干净净,放进了装种子的瓦罐里。
第二天一早,陈老五又背着筐出了门。
路过试种地时,他看见三秒在给玉米授粉,小姑娘踮着脚往雄穗上扑粉,样子笨拙又认真。
他悄悄把羊群赶到远处的坡上,自己蹲在老槐树下抽旱烟,眼睛却时不时往玉米地瞟——像是在等什么好消息,又像是怕那好消息来得太快。
玉米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是在说:别急,好庄稼自己会说话。
陈老五磕了磕烟锅,突然觉得,要是三秒家的产量真能高出一截,他不介意请那祖孙俩喝顿玉米酒——就用自家新收的玉米酿,肯定比商店里的瓶装酒够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