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该啥时候浇水,啥时候施肥。
到家时,太阳已经往西斜了斜,屋檐下的燕子窝空着,大概是飞出去找食了。
春花把手机放在炕桌上,开始琢磨怎么给视频配音乐。
小伟说配点轻快的,可她翻遍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只觉得那些叮叮当当的调子,还不如玉米叶响着顺耳。
后来她点开一段唢呐曲,是村里红白喜事常听见的调子,有点热闹,又有点土气。
她试着把曲子跟视频对在一起,听着唢呐声里混着自己掰虫的窸窣声,忽然觉得挺合适——就像这玉米地,看着土,可土里藏着劲儿呢。
快手时,配文让她犯了难。
写“不打药的玉米”
?太硬气。
写“山里的庄稼”
?又太普通。
她坐在炕沿上,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忽然看见窗台上晒着的玉米糁,去年的陈粮,透着点黄澄澄的土色,心里一动,打下几个字:“山里的玉米,带点土气。”
点送的时候,她的手有点抖。
就像当年把小伟送进县城中学,看着他背着书包走进校门,心里又盼着他走远些,又怕他走太远。
现在这视频出去,也不知道会被谁看见,又会说些啥。
傍晚喂猪时,春花又点开快手看了看,消息栏上跳出个小红点,显示有3个赞。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点进去,看见三个陌生的头像,一个是带着墨镜的年轻人,一个是抱着孩子的女人,还有一个头像是朵向日葵。
底下没评论,只有点赞的数字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喂完猪回来,她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摘豆角,时不时掏出手机看看。
天边的云彩从白变成粉,又变成紫,赞数慢慢涨到了12个。
有个网名叫“城里种菜人”
的留了条评论:“虫眼确实新鲜,看着就放心。”
春花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又点,想回句啥,又不知道说啥好,最后只回了个笑脸。
晚饭煮的玉米粥,稠稠的,飘着股粮食的香味。
春花盛了一碗放在老周的遗像前,照片里的老周穿着蓝布褂子,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老周,”
她对着照片说,“今天拍了咱的玉米地,有人说虫眼新鲜呢。”
遗像里的人不说话,只有香炉里的香灰,轻轻落在供桌上。
夜里躺在床上,春花又拿起手机。
赞数已经涨到个,评论区多了几条新消息。
“这玉米看着真地道”
“大姐不容易,手动捉虫太辛苦了”
“求个地址,秋天想买点玉米”
。
她一条一条读,读着读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就湿了。
窗外的月亮升得很高,照在院里的玉米囤上,囤子圆圆的,像个鼓鼓的粮仓。
春花想起老周在世时,总爱说“庄稼人不用急,种子落了地,就等着它慢慢长”
。
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不光是玉米在长,这山里的日子,也在一点点往好里长呢。
她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屏幕还亮着,那个赞像颗小星星,在黑夜里闪着光。
明天她打算再去拍一段,拍玉米穗上的花粉,拍土里刚冒出来的嫩草,再拍一段风吹过玉米地的声音——说不定,会有人喜欢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