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集市换些菜种。
我蹲在窖口,看着那些被松针覆盖的土豆种,忽然想做个实验。
我挑了两个一般大的土豆,一个埋在松针堆里,一个直接放在窖角。
我想看看,没有松针的保护,那个土豆会不会真的生虫。
日子在播种的忙碌中溜走,清明前后,爷爷开始往地里运土豆种。
他把拌了松针的土豆种装在竹筐里,我跟在后面往梯田走。
草海的梯田像叠起来的绿毯子,田埂上开着黄灿灿的蒲公英,风一吹,白色的绒毛就飘向远方。
种土豆时,爷爷在每个坑底都垫上一把松针,才把土豆种放进去。
“这样既能防虫害,松针烂了还能当肥料。”
他用锄头把土盖好,拍了拍,“就像给土豆盖了层暖和的棉被。”
我偷偷在田埂边挖了个小坑,把那个没垫松针的土豆种埋了进去。
每天放学,我都要去看看那两个做实验的土豆。
窖里的松针堆里的土豆还是好好的,而田埂边的那个,没过几天就长出了白色的霉斑。
五月初,土豆苗钻出了地面,嫩绿色的叶子像张开的小手。
爷爷背着喷雾器去地里,里面装的不是农药,而是煮过的松针水。
他说这是给土豆苗“喝凉茶”
,能强身健体。
我看着他把松针水均匀地洒在叶面上,阳光照在水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那天我翻资料时,现书里说松针煮水喷洒作物,确实能起到杀菌驱虫的作用。
原来爷爷的“凉茶”
,早就被写进了科学里。
我忽然明白,老经验不是落后的代名词,它是祖辈们用无数个春秋换来的智慧,只是他们不知道那些道理叫什么名字。
入夏后,草海的雨多了起来。
有天夜里下了场暴雨,我担心土豆地会积水,拉着爷爷去看。
月光下,梯田里的土豆苗被雨水洗得亮,爷爷踩着泥泞在田埂上查看,说松针腐烂后形成的腐殖质,让土壤变得疏松,水都渗下去了。
“你看这松针,”
爷爷抓起一把湿软的泥土,里面还能看到没烂透的松针碎屑,“它不光护着土豆,还护着这片地。”
雨水顺着他的皱纹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七月中旬,土豆该收获了。
爷爷拿着小镢头,在土豆苗旁边轻轻一刨,一个个圆滚滚的土豆就滚了出来,沾着泥土,像胖娃娃的脸蛋。
我跑去田埂边挖那个没垫松针的土豆,结果只挖出小半个,剩下的都被虫子蛀空了。
“咋样,老法子管用吧?”
爷爷抱着一筐土豆,笑得合不拢嘴。
阳光下,他的白泛着银光,比松针的颜色还要亮。
那天晚上,我把实验结果告诉了爷爷,还给他讲了单宁酸的作用。
爷爷听得很认真,烟袋锅都忘了抽。
“原来这松针里藏着这学问。”
他摸了摸我的头,“还是你们读书人懂行,爷爷这老骨头,就知道啥好用,说不出道理。”
“您的道理,比书本还珍贵。”
我帮他把松针和土豆一起装进筐里,“这是草海教给咱们的。”
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田埂上的纹路。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筐里的松针和土豆上,温柔得像一层薄纱。
我知道,明年春分,爷爷还会背着竹篓去采松针,而我,会跟着他,把这带着松香的智慧,一代代传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