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暴雨如天河倾覆,抽打着定远侯府的重檐。
瓦当泄下的水练砸在青石阶上,溅起尺高的白沫,如同煮沸的尸汤。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腥气,混着雨水的土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令人窒息。
上朝?不如把金銮殿的柱子劈了当柴烧!
玄铁对牌在云舒腰间嗡鸣,寒气刺骨。
她立在廊下,天水碧寝衣外松松罩着件玄狐氅,指尖无意识捻着袖中一枚冰凉的羊脂玉环——谢景行今晨离家时,亲手为她系上的。
氅衣下摆被风卷起,露出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气顺着脚心直窜脊梁。
“轰隆——!”
惊雷炸响!
惨白的电光撕裂夜幕!
瞬间照亮庭院!
雨幕中,一道玄色身影踏破水帘!
如同浴血的修罗!
谢景行!
一身玄铁吞兽明光铠,肩头猩红披风被暴雨浸透,紧贴在甲胄上,沉重如血幡!
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滚落,冲刷着面甲缝隙间残留的、暗红的血痂!
每踏一步,铁靴碾过积水,都带起一片猩红的涟漪!
那水,竟不是无色的!
他身后,两名玄甲亲卫同样浑身浴血,沉默如铁铸的鬼影,抬着一口蒙着油布、不断渗出暗红液体的长条木箱。
浓烈的血腥气,混着雨水的湿冷,扑面而来!
杀人?正好拿血浇浇御花园的牡丹!
对牌寒气炸裂!
“哐当!”
木箱被重重顿在廊下!
油布掀开!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轰然炸开!
箱内,赫然是十几颗面目狰狞、须戟张的头颅!
雨水混着血水,从断裂的脖颈处汩汩涌出,在箱底积成黏稠的血洼!
最上面一颗,双目圆睁,嘴角凝固着惊骇与怨毒,正是兵部左侍郎——赵德坤!
白日里,金殿之上,弹劾谢景行“拥兵自重,目无君上”
最凶的那位!
“赵德坤,”
谢景行声音嘶哑,如同砂纸磨过生铁,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勾结北戎暗探,传递京畿布防图。
人赃并获。”
他抬手,扯下腰间一枚染血的玄铁令牌,掷在血泊中,“证据在此。
其余十二人,皆为其党羽。
按律——斩立决!”
雨水顺着他铁甲流淌,冲刷着凝固的血块,在脚下汇成蜿蜒的血溪。
云舒目光扫过那箱狰狞的头颅,扫过谢景行甲缝间残留的碎肉和血污,最后落在他那双被血水浸透、已看不出本色的铁靴上。
她脸上无波无澜,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封的锐芒。
她抬步。
赤足踏过冰冷湿滑的地砖,踩入廊下漫开的血水中!
黏腻!
滑腻!
带着生命消亡的余温!
一步步,走到谢景行面前。
抬手。
指尖冰凉,拂过他面甲上凝结的血珠。
“兵部,”
她声音清冷,穿透雨幕,“今日递了十三道弹劾奏折。”
谢景行喉结滚动,雨水混着血水滑入颈甲:“骂我拥兵自重。”
“骂得都要付出代价。”
云舒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笑意。
她转身。
走向廊下小几。
几上,紫檀托盘里,端端正正摆着一卷明黄缎面的奏折匣。
她掀开匣盖。
十三本奏折,如同十三把淬毒的匕,整齐排列。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
展开。
朱砂批红的蝇头小楷,字字诛心——“谢景行拥兵自重,京畿卫戍皆其私兵,恐生不臣之心!”
她看也不看。
指尖蘸进木箱边缘黏稠的血泊中!
温热的、带着腥甜的铁锈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