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夜幕,总比别处来得更沉、更重,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压迫感。
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如同燃尽的灰烬,刚在远方连绵起伏的沙丘背后彻底吞没,凛冽的寒气便循着风的轨迹,如同潜伏了整整一日的兽群,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上来。
它们掠过裸露的戈壁砾石,穿过残破的房屋框架,钻进人的衣领袖口,瞬间攫住了这片刚经历过沙尘暴浩劫的土地。
风呜呜地哭嚎着,像是在哀悼这片土地的创伤,又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艰难岁月,每一声都刮得人皮肤发紧,心头发凉。
金川村村委会那片早已沦为废墟的打谷场上,此刻却聚集了全村几乎所有能走动的人。
老人们互相搀扶着,年轻人背着行动不便的亲友,妇女们怀里抱着睡眼惺忪的孩子,就连半大的孩童,也被父母牵着手,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
每个人的身上都沾着未掸尽的沙尘,衣角裤腿还带着被风沙撕裂的破口,脸上布满了疲惫与憔悴,却又都强撑着一股劲儿,目光灼灼地望向场地中央那个稍高的土台。
场地中央,用捡来的枯枝、废旧木料和村民们从倒塌房屋里扒出来的碎木梁,燃起了一小堆篝火。
火焰不算旺盛,却在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成为了唯一跳动着的光与热的源泉。
橘红色的火苗忽明忽暗,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偶尔有火星被风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又迅速湮灭在浓稠的夜色里。
更多的光亮,来自于村民们手中提着的、或随意摆放在脚边的各式各样的灯。
有锈迹斑斑、玻璃罩上蒙着一层厚尘的煤油马灯,点亮后发出昏黄的光,灯芯跳动间,将周围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有用墨水瓶改造的简易油灯,瓶里装着少量舍不得用的柴油,一根棉线做的灯芯顽.强地燃烧着,光线微弱却执着;
还有几支异常珍贵的手电筒,是村里仅有的几件“现代化装备”,平时被当作宝贝一样珍藏着,只有在这种关键时刻才舍得拿出来,光柱刺破黑暗,在人群中扫过,照亮一张张布满忧虑的脸。
这些微弱而摇曳的光源,如同散落在黑夜里的星子,顽强地对抗着沉沉的夜幕。
它们共同映照出一张张被风沙长期雕刻、被生活苦难反复侵蚀的脸庞——皱纹深刻如沟壑的额头,干裂起皮的嘴唇,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有那眼神里翻涌的焦虑、深藏的恐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绝望的微弱期盼。
火光跳跃不定,将人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射在身后那片触目惊心的断壁残垣之上。
那些倒塌的土墙、断裂的木梁、散落的砖瓦,在光影的作用下,仿佛化作了一群沉默的巨灵,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俯瞰着这场决定家园存亡的审判。
风穿过废墟的缝隙,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巨灵们沉重的叹息,又像是无声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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