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子,泼洒在广袤而苍凉的戈壁滩上。
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被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帆布上的沙尘在光影里簌簌滑落,帐篷内却挤得满满当当——金川村所有的村民,无论老弱妇孺,都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聚集在此。
拾穗儿站在老村长的病床前,耳边还回荡着方才乡亲们那阵不算热烈却格外真诚的掌声,可双肩却仿佛压上了千斤巨石,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发紧。
她没有立即回应大家的支持,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帐篷的开口,投向那片被夕阳染红的故土。
曾经错落的土坯房成了断壁残垣,熟悉的沙枣林只剩几株歪斜的枝干,就连那棵见证了村子几十年光阴的老胡杨,也依旧以绝望的姿态匍匐在沙地里。
一阵裹挟着沙尘的风卷过,撩起她额前凌乱的碎发,也带来了远方沙丘的低吟,像是大地沉重的叹息。
帐篷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这位年轻的新任村长身上。
空气仿佛被凝固的沙石填满,只能听见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每个人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
小石头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沙枣干,小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里满是不安;
李大叔叉着腰,脚边的锄头还沾着午后清障的沙土,锄刃上的缺口是常年劳作的痕迹,他的目光在拾穗儿和帐篷外的废墟间来回打转,喉结时不时滚动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陈母紧紧挨着陈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角——那围裙还是去年拾穗儿用攒下的布料给她缝的,此刻布料边缘已经磨得发毛,就像她此刻慌乱无措的心情,眼里藏着对儿子安危的担忧,也藏着对未来的迷茫;
王大娘抱着怀里刚满周岁的小孙子,孩子的小脸还带着风沙吹过的红晕,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目光却牢牢锁在拾穗儿身上,满是期待与焦灼。
拾穗儿的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仿佛穿越了风沙弥漫的时空,回到了那些刻在骨血里、一想起来就疼的时刻。
那一年,拾穗儿刚满五岁。
记忆中的那个午后,天空原本湛蓝得像块被水洗过的绸缎,连一丝云絮都没有,戈壁滩上的风也带着沙枣花的甜香,漫过土坯房的墙头,钻进每一个敞开的窗缝。
她正和几个小伙伴蹲在沙枣林边,用小树枝扒拉着温热的沙土,比赛谁能先挖出藏在沙里的野西瓜——那是戈壁滩上最解渴的宝贝,表皮带着淡淡的绒毛,咬开后是清甜的汁水,能驱散一整个午后的燥热。
“穗儿,你看我找到啦!”
隔壁的小柱子举着个拳头大的绿果子欢呼,圆脸蛋上沾着沙土,像只刚从沙堆里滚出来的小土拨鼠。
可他的声音还没落下,天地间突然暗了下来,像是有一只巨大的黑手猛地捂住了太阳,原本和煦的风瞬间变得狂暴,卷起地上的黄沙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又疼又麻,像是无数细小的石子在抽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