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拖拉机沉闷的引擎声,像是送葬的哀乐。
沙暴过后,夜空竟然意外地清澈,一轮冷月孤悬天际,清冷的光辉洒在刚刚经历劫难的大地上,将满目疮痍照得清清楚楚:倒塌的院墙、被流沙半掩的水井、连根拔起的树木、以及那些失去了屋顶、像张着黑色大嘴的废墟般的房屋……整个金川村,死寂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乡亲们都没有睡,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默默地聚集在村口,像一尊尊凝固的沙雕。
当拖拉机的灯光由远及近,当人们看到陈阳怀里那个被旧棉袄紧紧包裹着、却毫无动静的身影时,不需要任何言语,巨大的悲伤如同无声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王婶第一个忍不住,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呜咽,这哭声像是会传染,很快,低泣声便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李大叔这个钢铁般的汉子,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用粗糙的手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水。
连平时最调皮的小石头,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紧紧攥着手里那把陈阳给他做的小木铲,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悲伤,小声地问身边的母亲:“娘,阿古拉奶奶睡着了吗?她什么时候醒?”
没有人回答他。
将奶奶安置在她睡了一辈子的土炕上,拾穗儿打来清水,用毛巾蘸着,一遍遍,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奶奶脸上、头发上、手上的沙尘。
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眼泪不停地流,她却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偶尔会停下来,轻轻呼唤一声:“奶奶,干净了,睡吧。”
每一次停顿,都让守在旁边的陈阳心如刀割。
他蹲在炕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伸出手,轻轻拍着拾穗儿不断颤抖的背脊。
时间在极致的悲伤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午夜,也许是将近黎明,万籁俱寂中,阿古拉奶奶放在炕沿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一直紧盯着奶奶的拾穗儿的眼睛。
她猛地屏住呼吸,几乎是扑了过去,双手紧紧握住奶奶那只冰凉枯瘦的手,将脸颊贴了上去,用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呼唤:“奶奶?奶奶?你醒了?我是穗儿,我在这儿,穗儿在这儿!”
仿佛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阿古拉奶奶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她的眼神涣散而无神,茫然地扫过熟悉的屋顶、昏暗的油灯,最后,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拾穗儿满是泪痕的脸上。
她的嘴唇嗫嚅着,干裂得起了皮,发出一点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声音。
陈阳立刻凑近过去,将耳朵几乎贴在奶奶的嘴边,才能勉强听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