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小心翼翼道:“奴婢还记得,那年有不少流民涌入京城,各地都有饿死的,粮米价格飞涨。别说佃农交不上粮,就连自家有田地的人都差点没倾家**产,就为了买点粮食糊口。后来,陛下下令各地开仓赈灾,又免去受灾地方一年赋税,后来才慢慢缓了过去。若非这一条德政,奴婢家里叔伯说不定都熬不过去……”
见宋珩眼神愈发冷厉,春意忙进入正题。
“奴婢想说的是,当年陛下下令免了一年赋税,下边自然不少人效仿。像咱们国公府,受灾地区的佃租好像就免了一年,第二年减了一半。不过,奴婢看着,账册里面的佃租却足足减免了三年……”
“没准是周管事大发善心?多免个一年半载,他做不了主,应该会问过老夫人的吧?”
十五有时没什么心眼,但在这种事情上敏锐得很,晓得春意这是准备揭周管事的老底。
可周管事毕竟是先夫人当年的陪房,又用了这么多年,春晖院里都有还几个婢女小厮跟周管事沾亲带故着呢,大公子又一向待周管事敬重,如今大喇喇捅破,这不是叫大公子难堪么?
春意道:“老夫人自然是知情的。不过,奴婢偶然发现,那部分佃租的细账似乎有些不对。先夫人名下的田地一半在利州,另外一半在小石城附近。利州受了洪涝,确实影响不小,几乎是颗粒无收。可小石城就挨着京城,当年灾情并不严重。小吉家里就是那边的,她也说当年只损失了一半收成,并不止于要减免三年的地步。再者,那一带似乎也没听说哪个东家这般慷慨阔绰。”
程初芍顿时了然。
这便是有人中饱私囊了,还是借着天灾、皇帝德政的机会发的国难财!
啧啧啧,看来周管事当时表现出来的敌意并不单纯是看她这个恶名昭著的新上司不顺眼,而是对自己所得利益即将被触动的严重不满呀!
宋珩不予置评,板着脸问:“还有其他的不妥么?”
春意垂下头,声音低了点,但吐字还是十分清晰。
“回大公子,奴婢还发现,景熙十六年的粮米铺子进账似乎也少了些。听奴婢爹娘说,当时京城米价涨到了差不多二两银子一石,平时都是五六百文一石。可,从粮铺上当年的进账金额和出售粮米重量来算,似乎只有不到一两银的均价。还有……”
等春意的汇报做完,宋珩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除了佃租、粮铺账目问题之外,春意还指出了其他几处铺子的问题,左右逃不过中饱私囊这四个字。
程初芍没好气在旁提醒:“宋大将军,想想医嘱,切记劳气伤身!再者,您前儿不是还说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宋珩确实说过这话,还是在提到那个被程初芍夺职的布庄管事时点评的。
他缓和了神色,仍是不悦道:“道理归道理,可你不也把那管事赶回去了么?”
程初芍皱了皱鼻子,“咱们的情况可不一样……”
虽然都是亲娘给的产业,可程初芍的亲娘还健在,也没有个掌控全局的大管事,大的亏空只集中在布庄上,宋珩的情况则跟她刚好相反。
若说周管事全不知情,只是底下的小管事弄鬼,可这处处漏处处亏空的,只能说周管事太没有识人之明,老糊涂了。
若说周管事知情,那么——
追查还是不追查呢?
这个大管事的职务是照旧交给他,还是另换他人呢?
若撤了他,甚至将他法办,是不是会激起本就渐行渐远的周家愤慨呢?
春意见宋珩不出声,又补了句:“据奴婢所知,老夫人这几年的账目大多是春景帮着算的。还有,春景她,她心算能力比奴婢好得多。”
众所周知,荣安堂的春景姑娘算账是一把好手,不仅管着老夫人自己的陪嫁、先世子夫人的陪嫁,还管着荣安堂上上下下的支出,几年来从无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