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某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记得三年前在敦煌石窟见过类似的招式,画工们用朱砂在壁画上勾勒的仙人指路,此刻正化作华天袖中吞吐的寒芒。“好!“他仰天长啸,惊飞的山雀撞碎在黑山羊凝结着冰霜的犄角上,“我来也!“
华天并指如剑,血线在虚空划出玄奥轨迹。第一式“至近至远东西“使出时,方圆十里的飞鸟突然集体折翼。它们坠落的姿势保持着振翅的定格,羽翼上凝结的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晕,恍若漫天星屑坠落人间。
卢修斯瞳孔骤缩。他看见华天身形化作流光穿梭于虚实之间,每一步踏出都让地面绽开蛛网裂痕。那些被“至深至浅清溪“震碎的岩石断面,竟浮现出与敦煌壁画如出一辙的莲纹。第二式使出时,少年剑客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谶语:“当星辰坠落凡尘,便是轮回重启之日。“
黑山羊发出震落松针的嘶鸣。那些凝结在犄角的冰晶突然炸裂,裹挟着刺骨寒气的风刃扑面而来。卢修斯这才惊觉自己竟站在方才华天劈出的裂谷边缘,只要再退半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至高至明日月!“华天的长啸震得崖壁簌簌落灰。少年眉心亮起血色卍字,第三式使出时,整座断龙崖都在共鸣。卢修斯看见云层被某种无形之力搅动,露出底下翻涌的星河倒影。那些坠落的星辰在触及黑山羊周身三丈时,突然化作燃烧的陨铁。
黑山羊依然矗立。它左眼突然睁开时,卢修斯看见虹膜里流转着青铜编钟的纹路。某种源自洪荒时代的威压顺着脊椎窜上后脑,让他手中佩剑发出悲鸣。少年突然想起在龟兹古城的地下墓穴里,那些刻在椁板上的警示箴言——凡触天机者,必承星陨之痛。
华天喉间泛起腥甜。第三式使尽时,他看见自己影子正在扭曲变形。那些被强行透支的寿元化作青烟从毛孔渗出,在月光下凝成半透明的鹤影。当第四式即将脱手而出时,腰间玉珏突然迸裂,飞溅的碎玉在半空燃起苍白色火焰。
黑山羊的鳞甲开始剥落。那些冰晶碎裂时发出的声响,像是万千女子同时崩断的琴弦。华天突然看清怪物脊背上浮现的古老图腾——那分明是敦煌莫高窟第220窟壁画上的玄鸟吞日图。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掌心凝聚的血色剑气不受控制地溃散。
卢修斯就是在这时出手的。
他踏着崩裂的岩层疾退,腰间酒葫芦在离手瞬间炸成漫天琉璃。那些晶莹碎片在空中组成奇异卦象,正是《归藏易》里记载的“地火明夷“之变。当华天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友人袖中窜出的青色狐影,以及飘散在风中的半阙《阳关曲》。
“人间盛满离愁,亦有春风渡轻舟!“卢修斯的清喝惊起漫天流萤。这些本该在八月才会现世的光点,此刻正沿着他剑尖勾勒的轨迹组成星斗大阵。当最后一只流萤没入云层时,少年剑客的背影已化作雾霭中若隐若现的渔火。
华天踉跄着扶住残碑。那些斑驳铭文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全身,他这才惊觉自己正在快速年轻——发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而掌心血咒正褪成浅金。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崖边只剩下半截焦尾琴,七根琴弦正以奇异频率震颤,发出类似编钟的嗡鸣。
黑山羊消失的地方残留着焦黑凹痕,中央嵌着块刻满楔形文字的龟甲。华天弯腰拾取时,发现文字内容竟与三年前在波斯商队手中见过的预言石板完全吻合。当指尖触及“大荒东经“四个古篆时,怀中突然传来灼痛——那枚破碎的玉珏正在重组,裂纹中渗出琥珀色的光晕。
山脚下传来驼铃叮当。华天抬头望去,只见商队驮着的鎏金铜壶正在朝阳下流转异彩。壶身錾刻的西王母图突然让他想起什么,急切翻找怀中物什时,半片染血的狐裘从袖口滑落。那是昨夜卢修斯替他挡下诅咒反噬时,从衣襟扯下的饰物。
风卷着沙砾掠过龟甲,那些沉睡千年的楔形文字突然泛起磷光。华天看见最后一行字迹正在缓慢消逝,像被砂纸磨去的金箔。当他终于辨认出“归墟之门,启于星陨之夜“时,整座断龙崖突然响起编钟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