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和不喜内侍这般匆忙,自乱阵脚的模样,所以面上的神色更阴冷几分。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内侍顿了顿,垂着脑袋眉头紧蹙,似乎是不忍开口,“贵妃娘娘薨逝了!”
他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呆愣在原地,身上明黄的朝服趁机落在地上,他扣住门框的手指泛白,紧紧抠着像是不让自己因为腿脚发软而落了威严。
......
毓清宫众人跪在殿外,各个垂头丧气,大气也不敢出,听闻李公公的通报声,众人更是垂着脑袋,敛眉肃目。
于是一干人也是第一次看见幼帝这番模样,乌发只完成一个发髻,没有扎任何玉冠簪子,一身白色中衣外面随意批了个明黄的朝服,更有细心者会发现,那朝服的末端还沾染上点点冰霜。
唐暄和满脸抑制不住的惊愕,似乎还沉浸在起初听闻消息时的震撼而久久走不出来,他一步一顿地走入殿中,一如初见时的惊艳。
殿内女子如此安详,淡粉的口脂,细长如柳的月眉,长而卷翘的羽睫上还残留着泪珠,从眼角至太阳穴还有滑落的泪痕。
据说清早众人来到殿中送上一些淡粥时,便瞧见女子一袭淡柳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整个人用一根白缎悬于房梁上,待侍女太监怔愣一瞬,将人救下时早已没了呼吸。
众人垂眸看着男子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遂停留一会跌落在地,众人又是一阵惊愕,却不敢轻易发出声音。
他们还是破天荒头一次见到天子这般模样,失落颓丧,冷若冰霜的眼底尽是支离破碎的伤痕。
宫里呆的年头久的自然是听说过贵妃是天子第一批选秀进来就从未贬谪过的妃嫔,然而伺候阮贵妃这么久,众人却鲜少看见天子留宿毓清宫,自以为帝妃和睦的传言是虚的,却不料如今天子这般悲痛却是掩饰不来的。
他抱着女子的身体,感受在他怀里的女子的温度一点一点变冷,变僵。
她今日这身打扮却是美极了,一如当年她选秀时的打扮,半披洒在肩旁的青丝,一双灵动流转的眼眸,淡淡的口脂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十二岁的少年懵懂的不知情为何物,却无法掩饰胸腔内愈演愈烈,喷薄而出的心跳。
然而他终究是天子,前有豺狼后有猛虎,导致他从来不敢奢望人心,对她亦是苛待了几分。
女子刚入宫时,因为被他留宿太极宫,而导致第二日一早的早朝迟了一会,女子便被太后绑去了延寿宫,赐了杖刑,打的皮开肉绽,太后劝诫的话如今仍犹在耳。
“你是皇帝,不能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后宫里的女子都是世家大族的贵女,你要一碗水端平,更何况为了一个女子岂能荒废学业,不勤于政务!”
那时,他才明白在宫中真正的喜爱,真正的在意便是冷漠,便是袖手旁观。
然而如今他才恍然发现,他竟连一句赞美都吝啬出口。
又有内侍大着胆子跪倒在天子身侧,颤抖的手呈上一封书信,“皇上,这是娘娘留下的。”
皇上不知在垂眸深思着什么,像是没有听见,直到内侍又重复一遍后,他才呆愣地转过头去接。
封面上有一行娟秀的笔迹,还带着墨香,“如歌绝笔。”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无法求得皇上原谅,但臣妾希望以己一命换母家平安,阮二自来荒唐,皇上如何惩罚臣妾都会同意,但母家何辜,如歌此去不复返,还望皇上念及旧情,放阮家一条生路。”
他匆匆看完,便将信纸攥在手心揉作一团,眼角竟有些湿润险些流下,他的手一遍一遍抚过女子面颊,紧蹙的眉渐渐舒展,“你终究还是恨上我了。”他顿了顿,有些哽咽,“我从没想过诛阮家九族。”
“如果我早一些告诉你,你是否不会那么怨我?”
男子声音轻轻浅浅,如飘在云边的萧声,绵绵柔柔,殿内跪伏的众人只听见稀疏的说话声,却并未闻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