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小刷子,一点点扫开碎裂的玻璃碴,然后拿出宽大的透明胶带,像一个外科医生做缝合手术一样,小心翼翼地将破碎的灯罩一点点重新粘贴起来。
她的动作依旧很慢,嘴里还哼着一首谁也听不懂的童谣,调子简单而古老。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轻柔的哼唱声在回荡。
唱到第三遍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墙头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边。
是小黑。
它没有靠近,只是绕着林知夏走了三圈,然后,它伸出尾巴,那闪烁着微光的尾巴尖,轻轻地、试探性地搭在了灯座的底座上。
就在那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根残破的灯管,忽然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缕极其微弱、却稳定无比的光芒,从碎裂的缝隙中透了出来。
那光芒很暗,甚至不如林知夏手里的手电亮,但它亮着,像一颗在风中即将熄灭却又顽强燃烧的烛火,持续不断。
巷子里某个角落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随即又被黑暗吞没。
楚牧之在二楼的窗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窗帘,指节泛白,但他终究还是听了苏晚晴的话,一步未动。
他知道,这个刚刚诞生的、脆弱的连接,不容许任何外人打扰。
从那天起,林知夏的生活多了一项奇怪的功课。
她开始记录巷子里每一盏灯的亮灭规律,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在自制的巷子地图上,画出它们光晕的强弱变化。
她的记录本上,写满了奇怪的对应关系:三号楼的夫妻吵架时,他们门前的灯光会变得冰冷惨白;五号楼的老人过生日,儿孙满堂,那晚他家的灯就格外温暖,带着一圈橘黄色的光晕。
她还发现,小黑每天傍晚的巡逻路线,精准地踩在了每一盏恢复光亮的灯下,不多不少,正好串联起整个巷子的光网。
林知夏在地图上用红笔圈出这些位置,标注上三个字:“光脉节点”。
直到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巷口一盏老灯被狂风吹得连根晃动,最终“砰”地一声倒在积水里。
林知夏几乎是立刻就冲进了雨幕中。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沉重的灯柱扶起,重新靠在墙上。
在搬动过程中,她粗糙的金属边缘划破了手掌,鲜血顺着雨水,渗进了灯座的锈缝里。
她没在意,确认灯不会再倒下后,就跑回了家。
第二天雨过天晴,当那盏灯重新亮起时,它的光晕中,竟泛着一圈若有若无的、温柔的粉红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染了色。
楚牧之终于等不下去了。
他在巷口拦住了下班回家的林知夏。
“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他问得有些突兀,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而显得干涩。
林知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清澈而平静。
她看着楚牧之,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次对话。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她轻声说,“但我知道,它有生命,有情绪。它怕黑,怕孤独,更怕……被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坐在一盏灯下笑着织毛衣。她对我说,‘灯和人一样,要人疼,别怕麻烦’。”
轰的一声,楚牧之感觉自己的整个脑子都炸开了。
灯要人疼,别怕麻烦。
这句话,是奶奶生前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小时候他嫌家里的老灯不够亮,闹着要换新的,奶奶就是这么一边抚摸着灯罩,一边对他说的。
他猛地回头,望向自家二楼的窗台。
那束曾经只为他而亮的光,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移开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