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由礼部官员捧着，分发到每一个号舍。
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若千钧。
杨万理接过了属于他的那一份。
他没有立刻翻看题目，而是将试卷平平整整地放在了面前的木板上，双手按住纸张的两角，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是远处官员压低了声音的呵斥声，是身边考生们或粗或细的呼吸声。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此刻贡院内独有的紧张。
他再次睁开眼，视线却没有落在试卷上。
他习惯性地打量着这个即将囚禁自已三天三夜的狭小空间。
角落里，那三瓶晶莹剔透的“净水琉璃瓶”静静地立着。
头顶上，那个水滴状的“琉璃疙瘩”悬着，不知用途。
而真正让他无法忽视的，是号舍前方右上角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方块，正对着他。方块的正中央，嵌着一片圆形的水晶，乌沉沉的，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
一只，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杨万理会这么觉得呢？因为他明显感到了被注视的感觉。
他的位置，离得太子他们比较近，他听到了刚刚王七年的声音。
【天眼通】
王七年那洪亮又带着几分炫耀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此物能将号舍内的一切景象，分毫不差地映照到监察室。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被窥视，被监察。
换做平时，只会让人感到冒犯与愤怒。
可在此刻，在这决定命运的考场之中，杨万理的心中，却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范大人说了，要公平。
太子殿下说了，要公平。
大殿下也说了，要公平。
可言语终究是虚的。
唯有头顶这个冰冷的造物，这个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已的“天眼”，才是最实在的保证。
它在告诉每一个人。
在这里，别动歪心思。
在这里，你所有的努力，都不会被窃取。
在这里，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十年寒窗，读进肚子里的那些圣贤书。
杨万理收回了目光。
他那颗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彻底平复了下来。
他伸出手，翻开了面前的试卷。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试卷上，没有截取经义的某个片段让他阐述，也没有给出某个朝政得失让他评论。
只有两个硕大无朋的字。
公平。
题目只有这两个字。
文体不限，诗词歌赋，策论文章，皆可。
杨万理看着这两个字，忽然想笑。
他想起了范大人在台阶上，用尽全身力气吼出的那三个词。
公平！公平！还是他娘的公平！
原来，那不仅仅是一场振奋人心的演说。
那本身，就是这次春闱的第一道考题。
……
贡院，至公堂。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此次春闱的监察中枢。
郭争铁青着脸，站在堂中，感觉自已像个多余的摆设。
他本该是这里的主人。
可现在，主位上坐着的是太子李承前，旁边是大皇子李承濡与三皇子李承萍。
范贤则带着几名监察院的官员，守在门口，以防有人擅闯。
而那个最让他忌惮的范隐，正懒洋洋地靠在一面巨大的，被黑布蒙着的墙壁前，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
“范提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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