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头,看向慕朝歌,眼神复杂。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倒是很会借题发挥。”
他这会儿正慢悠悠地端着茶杯,小口抿着,动作倒是比慕朝歌本人还像大家闺秀。
“哎,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没露馅吧?”慕朝歌凑近些,压低声音问,眼睛亮晶晶的,“尤其最后震慑郑武当那几句,够不够味儿?像不像你?”
尉迟澈放下茶杯,瞥了她一眼。
这家伙,学得倒是快,胆子也肥,居然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子。
他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去:“敲打郑武当,让他管好自己的笔,别乱写?你这幌子打得不错。”
慕朝歌眨眨眼,没否认。
尉迟澈继续道:“你真正的算盘,是看中了他另一个身份,那个在民间名声不小的‘紫竹公子’吧?你想借他的笔,把户部尚书钱友仁那点破事,添油加醋,编成故事,撒到市井街巷里去。
让那些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天天讲,让老百姓都听听,这贪官是怎么祸害他们的血汗钱的。等民怨沸腾到压不住了,咱们再动手收拾他,就显得顺理成章,甚至是大快人心了。对不对?”
慕朝歌听着,脸上那点小得意慢慢变成了认真。
她点点头:“嗯。光是朝廷里查办,动静再大,也就是官场震动。可要是老百姓都恨得牙痒痒了,那才是真的挖掉了烂根,以后也没人敢轻易替他喊冤。”
顿了顿,看向尉迟澈,眼神清亮,“而且,这主意,你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由头去做,对吧?那钱友仁,你早就想动他了。”
两人目光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对付这种国之蛀虫,什么手段有效就用什么,没必要拘泥。
在这件事上,他们的想法高度一致。
“没错。”尉迟澈干脆承认,“既然如此,这事就按你的想法去办。需要朕……需要我配合什么,就说。”
他这会儿用着慕朝歌的身体,说“朕”字总觉得别扭。
慕朝歌咧嘴一笑,拍了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
郑武当从长春宫出来,一路走回自己的大理寺衙署,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人也彻底清醒了。
皇上最后那几句话,句句都戳在钱友仁身上。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皇上嫌钱友仁碍眼,想收拾他,甚至不介意用点非常手段!
而自己这个大理寺卿,就是那最好用的刀。
回到书房,郑武当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对着空白的宣纸发呆。
脑子里全是钱友仁那肥头大耳贪得无厌的嘴脸,以及这些年隐约听到于他盘剥百姓的种种恶行。
以前写话本讽刺皇帝,多少有点隔靴搔痒,甚至是为了泄私愤。
可这次不一样!这是皇上默许的!这是为民除害!
一股前所未有的创作激情猛地冲上头顶。
郑武当抓起笔,蘸饱了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这一次,他笔下毫不留情,力度比以往编排讽刺那个“狗皇帝”尉迟澈时狠多了!
什么《肥鼠官巧取豪夺,灾民泪尽路成霜》,什么《卖官鬻爵录》,一个个故事跌宕起伏,把钱友仁那点龌龊事扒得底朝天!
写着写着,他忽然笔一顿。
脑子里猛地闪过自己以前写的那些讽刺皇帝的话本子……
什么《昏君夜夜笙歌记》,什么《暴君苛政猛于虎》,把皇上写得昏庸好色,残暴不仁。
可今天在宫里见到的皇上,虽然气势迫人,言语犀利,但句句都在点子上,分明是个心里有乾坤眼里不揉沙子的明主。
自己以前都写了些什么混账东西!
一股强烈的悔恨和自责涌上心头。
他真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居然那样诋毁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