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王小虎是被饿醒的,也是被院子外从未有过的寂静“吵”醒的。
往日这个时辰,村里早已是鸡鸣狗叫,妇人骂娃,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此起彼伏。
可今天,静得有些诡异,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身体轻盈得不像话。
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密的脆响,像是炒豆子。
他握了握拳,感觉每一寸肌肉里都蛰伏着一股使不完的牛劲。
五感也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清晰地听到院外几十米处,王富贵家屋檐下燕子窝里雏鸟的呼吸声,能闻到自家厨房里隔夜的饭菜味和堂屋桌上苹果的清香。
这脱胎换骨般的感觉让他新奇,但心里却空落落的。
“爷爷?”
他在心中轻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往日那个总在脑海里碎碎念、时而威严时而顽童的老头儿,彻底消失了。
那股支撑着他的磅礴神力也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由香火之力化成的暖流,在他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
他赢了,但好像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依靠。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感,混杂着一丝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了这个十六岁少年的心头。
推开门,阳光有些刺眼。
院子里,母亲李翠花正和几个邻居家的女人小声说着话,看见他出来,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那几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像是见了鬼,又像是见了神,充满了畏惧和躲闪,匆匆打了个招呼就散了。
“小虎,醒了?”李翠花迎上来,想摸摸他的头,手伸到一半又触电般缩了回去,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灶上温着粥,快去吃点。”
王小虎点了点头,走到院门口。
村里静悄悄的,但家家户户门口都站着人,都在远远地、悄悄地望着他。
那些目光里,再没有了往日看村头混世魔王的嫌弃和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和一丝讨好的复杂情绪。
几个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一起下河摸鱼的半大孩子,看到他,竟吓得一缩脖子,躲回了门后。
他正准备去土地庙看看,张婶端着一簸箕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还带着温度的鸡蛋,快步走了过来。
“小虎……不,大师……不不,小虎……”张婶的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到了王小虎面前,腿一软,竟要跪下去。
“婶儿,你这是干啥!”王小虎吓了一跳,一步抢上前,死死扶住她。
他力气大得出奇,张婶一百多斤的身体被他轻松架住。
“俺……俺谢谢你!谢谢土地爷!你救了俺家宝儿的命啊!”张婶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这是家里刚下的蛋,你……你一定要收下!”
王小虎看着那一簸箕鸡蛋,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说救人的不是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知道,现在他就是村民眼中土地爷的“代言人”。
他不能退,也不能怯。
“婶儿,心意我领了。宝儿没事就好。”他学着记忆中爷爷沉稳的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个毛头小子,“鸡蛋拿回去给宝儿补身体,土地爷不兴这个。”
说完,他半推半扶地把张婶送回了院子,自己则转身朝村东头走去。
身后,是张婶带着哭腔的、感激的念叨声。
一路走去,所有见到他的村民,都下意识地低下头,给他让开路,恭敬得像古代见了官老爷的草民。
这种感觉,让王小虎浑身不自在,但也让他第一次明白了“威望”两个字的分量。
还没到土地庙,一股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香火气味就扑面而来。
那座破败的庙宇前,竟是人山人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