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黎明前对峙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村口。
红蓝相间的警灯在晨曦中旋转,给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变幻不定的光。
马学军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凝固的狰狞瞬间被一丝狂喜所取代。
警察来了!
他的救兵来了!
在他看来,这群泥腿子聚众闹事,阻碍施工,这已经是违法行为。
警察来了,正好把这些刁民全都抓起来!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朝着警车冲了过去。
“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了!这群刁民!他们聚众暴动,要造反啊!”他指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墙,声音凄厉,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我手续齐全,合法施工,他们……他们这是要打人啊!”
车门打开,下来两名警察。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眼神锐利,肩膀上的警衔显示他是个领导。
他叫刘建国,是镇上派出所的所长。
刘建国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这不是他想象中几十个村民围堵工地的场面。
这是上百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黑压压跪了一片。
他们面前,没有锄头棍棒,只有一炷炷插在泥土里、燃着青烟的香。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泥土混合的特殊味道,庄重,甚至有些悲壮。
而在他们对面,是两台如同钢铁巨兽般的推土机,高高扬起的铲斗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充满了威胁性。
一个西装革履、状若疯癫的男人,和一群沉默跪拜、眼神平静的村民。
这两幅画面,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刘建国当了二十年警察,处理过的纠纷数不胜数。
他只看了一眼,心头就是一沉。
这事儿,麻烦了。
“我是派出所所长刘建国,”他声音洪亮,目光扫过全场,“都先起来!有什么事,站起来说!跪着解决不了问题!”
村民们没有动,只是默默地抬起头,看着他。
王富贵站了出来,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迎着刘建国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刘所长,我们不是闹事。我们就是看老祖宗的庙要没了,心里难受,过来给祖宗磕个头,上炷香,送它老人家最后一程。”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把一场潜在的群体性事件,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一场民俗祭拜活动。
马学军一听就急了:“胡说八道!他胡说!刘所长,你别信他的!他们就是想讹钱!一群刁民!”
刘建国眉头一皱,没理会马学军的咆哮,而是转向王大柱:“老乡,我理解你们的感情。但是,开发商有政府批文,是合法开发。你们这样做,是妨碍公务,是违法的,你们知道吗?”
他的话很严厉,是标准的官方口吻。
村民们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似乎又黯淡了下去。
是啊,人家有批文,有“法理”撑腰。
他们这些老百姓,除了磕头,还能做什么?
马学军脸上重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走到刘建国身边,从包里抽出一叠文件,趾高气扬地递了过去:“刘所长,您看!这是市里盖了章的红头文件,这是土地使用批文,这是施工许可证!我哪一样不合法?我马学军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法’字!”
刘建国接过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文件上的红章鲜艳刺目,格式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气氛,再一次变得凝重。
那两名推土机司机,胆子也重新大了起来,他们发动了引擎,沉重的轰鸣声像是在催促,也像是在示威。
村民们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