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魏王赢高熙接到口谕时,正在王府的书斋里,对着新搜集来的碑帖临摹。
听闻皇帝召见,还是鉴赏书法这等风雅事,他胖乎乎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涌起的,便一股复杂的情绪。
若是一年前,甚至半年前,得到这样的召见,他必定欣喜若狂,觉得父皇心中终究是最看重他的。
但此刻,他心底泛起的,更多是却是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他赢高熙不是傻子,更不是第一次被父皇当成工具人了。
回想起来,父皇对他的宠爱,总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当年太子赢高明势大,渐露骄横之态时,父皇就突然开始频频赏赐他,抬高他的地位,允许他开设文学馆招揽学士。
那阵仗,几乎要与他那位太子哥哥分庭抗礼。
可结果呢?
成功激化了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打压了太子的气焰后,父皇对他的热情,便肉眼可见地冷却了下去。
赏赐依旧有,但圣眷却淡了。
后来,大妹妹赢丽质,在朝中影响力渐增。
尤其是在得到了李北玄等一批实干派官员后,风头一时无两。
于是,父皇似乎又想起了他这个好儿子。
又是增加封邑,又是让他参与一些礼仪性的朝务,明里暗里,似乎在扶持他制衡赢丽质。
可等到赢丽质识趣地收敛锋芒,退居幕后之后,父皇召见他的次数,便又稀疏起来。
一次两次,赢高熙还能用“父皇是真心疼我”这样的借口来麻痹自己。
但次数多了,他再迟钝也品出味儿来了。
他赢高熙,就是皇帝手里那根敲打别人的棍子。
谁冒头就打谁,用完了就扔回墙角。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从年初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
赢高明被幽禁,赢丽质也安分守己。
没人冒头,更没人张扬。
于是他赢高熙,也被赢世民抛到了脑后,甚至几月都不召见一次。
在这样的冷遇下,赢高熙原本那颗因野望而躁动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甚至生出了几分自嘲和怨恨。
怨恨父皇的利用,也怨恨自己的不甘。
因此,这次突如其来的召见,并未让他感到多少兴奋,反而让他更恼怒起来。
这次,父皇又想敲打谁?
是赢高治?
还是……依旧对大妹妹不放心?
怀着这样的心情,赢高熙几乎用君臣奏对的态度,和赢世民一起,心不在焉的品鉴了那份前朝书法。
之后每次进宫,更是胆战心惊。
可是,让赢高熙没想到的是,他的猜测似乎出错了。
赢高治还是像之前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干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差事,时不时跟后院的几个娘们儿斗法。
除此之外,其他皇子也是老实巴交。
至于赢丽质,更是深居简出。
除了必要的宫廷活动,几乎不见踪影。
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谁是赢世民想要打压的对象。
但与之相反的是,赢世民对赢高熙的荣宠,开始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和力度,持续加码。
七月流火刚过,八月仲秋。
赢世民便以“魏王编撰《括地志》,劳苦功高”为由,再次大幅增加了他的俸禄和封地收入,其规格,已然隐隐超越了亲王惯例。
中秋宫宴上,赢世民更是当着宗室勋戚、文武百官的面,将赢高熙唤至御座旁,亲自赐酒,询问《括地志》的进展,言辞间充满了嘉许和期许。
那亲昵的态度,让不少老臣都暗暗交换眼色。
进入九月,秋高气爽,赢世民的宠爱,则更加变本加厉。
开始隔三差五地将赢高熙召入两仪殿。
但此时赢世民叫他来,已经不再是谈论风花雪月,而是真正让他接触一些政务了。
起初,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文书批阅,或者对地方上呈的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