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瞬间,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尊卑有别、礼法森严、甚至眼前这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战争阴云……都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歪歪扭扭的丝线,无声地撕裂了一道口子。
原来,她当年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心事,早已通过这一针一线,被他读懂,并且,如此珍重地收藏了这么多年。
陈庆之的呼吸骤然一顿!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总是沉稳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直直地撞进萧妙芷含泪的、却亮得惊人的眼眸里。
萧妙芷的目光如水,瞬间打破了他所有辛苦维持的伪装。
对以往的陈庆之而言,寒门子弟,如何敢仰望天上的明月?
他是一个过分聪明的人,他看得到寒门子弟与皇室贵胄之间的鸿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道界限的深浅,那是宴席上永远只能坐在末席的距离,是议事时必须等所有世家子弟发言完毕才能开口的规矩,是即便立下赫赫战功也换不来一句“陈郎”的尊卑之别。
他记得初入行伍时,那些世家子弟轻蔑的眼神。
“寒门出身,也配与我等同席?”这类的话,他听得多了。
在这片烟雨江南,不!在这片苍天之下,处处都有等级两个字。
寒门子弟就该安守本分,就该永远记得自己的位置,这是建康城里所有高门大姓心照不宣的规则。
可他是陈庆之。
是那个即便身着粗布衣衫也要挺直脊梁的陈庆之,是那个在千军万马前也敢谈笑视之的陈庆之,是那个骨子里刻着永不低头的骄傲的陈庆之!
这份与生俱来的傲气让他无法向命运低头,却也让他将那份不该滋生的情愫,更深更重地埋进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起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萧妙芷的情景。
那时她身着华服,站在玉阶之上,而他却只能远远跪在丹陛之下。
那一刻他就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九重玉阶,更是整个江南森严的等级秩序。
萧氏的公主,终有一日要择选驸马。
不是琅琊王氏的公子,便是陈郡谢氏的俊杰,最不济也是吴郡陆氏的子弟。
这些累世公卿的门第,才是皇室联姻的首选,才配得上兰陵萧氏的门楣。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
这个道理,已经有无数人重复过无数遍了。
至于他这样的寒门将领,即便战功再显赫,在那些世家眼中,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单家子”罢了。
这就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萧妙芷注定要成为他触不可及的人,他虽有偌大名头,但也不过是臣子罢了。
这是他早已认清,也强迫自己接受的现实。
所以,他只能将这一切,连同这件带着她指尖温度的旧袍,一起死死地暗埋在心底,任其发酵,任其灼烧,也绝不容许自己有半分逾越。
可此刻,这歪斜的针脚,她含泪的眼眸,她轻颤的指尖,无一不在拷问着他的理智。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月光无声地笼罩着他们,将这一刻的沉默无限拉长、放大。
江风依旧在吹,但两人之间,浓得化不开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愫却愈发浓郁了起来。
多年来对佳人辗转于心的记挂,那些在军营深夜独自眺望建康方向时的思念;那些听闻宫中动静时不由自主的担忧;那些在捷报传回时,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想要与她分享的隐秘喜悦。
刻骨的担忧,每当战事危急,他最先想到的永远是她未来的安危;每当朝中局势动荡,他最怕的就是她受到丝毫牵连。
还有此刻被点破的狼狈,她竟然还记得这件衣袍,还记得那些歪斜的针脚。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公主殿下的一时玩闹罢了。
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