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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江防，可身后就是最后一线了。
他看着一个年轻士兵咬着牙，肩头被巨石的棱角磨出了血，却依旧一步一顿地将石头扛到指定位置。看着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卒，将自己仅有的半囊水，递给了几乎虚脱的同伴。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广陵之战，我们是为朝廷守城。今日，我们是为我们自己，为身后的父母妻儿守城”
他抬起手，指向那道不断延伸、加固的垒墙。
“这道墙，就是我们的界限！石头垒在哪里，我们的命就留在哪里！北人若要过江，可以……”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好男儿何惜一死！咱们江左尚有大丈夫在，北人要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要么识时务的滚回去！”
…………
深夜，江风愈发大了，刮得营火明灭不定，涛声混着风声，一阵紧过一阵。
陈庆之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信步往江边行去。
白日里加固的铁索横贯江面，晚上看来如同一条沉睡的巨蟒，隐隐现出寒光。
陈庆之挥退了执意要跟随的亲兵，只提了一盏昏黄的风灯，独自沿着新筑的垒墙缓步巡视。
等走到一处关键的铁索锚桩旁，他俯身蹲下，将风灯凑近。
铁环与铆钉在灯火下泛着幽光，他伸手从最粗的铁环开始，一寸寸地摸索、敲击。
指尖传来的寒意刺骨，他却浑然不觉。
“这里，”
半晌，他沉声开口，值夜的校尉立刻上前：
“第三股铁链，东北角有些受力不均。明天一早，再加缠三层浸过泥浆的粗麻索，内裹石木，重新加固一二。”
“诺！”
校尉凛然应命。
随后，他又走向江边隐蔽处系着的几艘“旧渔船”。
这些船看似废弃，实则是精心准备的火船。陈庆之轻步踏上其中一艘的船板，小心掀开覆盖的破烂渔网与草席。
底下，是堆叠整齐、浸透了火油的枯柴与松脂，其中更掺了磨得极细的瓷粉，一旦燃起，不仅火势凶猛，瓷片更能四散爆裂，伤人毁船。
他伸手捻了捻表层的引火物，指尖传来微潮的触感，眉头不觉锁紧。
“湿气太重了，怕到时点火会迟。”他的声音冷峻：
“全部换掉。用油布将松脂球裹紧，外层覆以烘干的老芦苇。引信再加长些，明日寻能手算好流速，务必等到敌船被铁索所阻，簇拥混乱的那一刻，才能引火。
如此，才能让贼船反应不及！”
他说着，便挽起袖子，亲自动起手来。
在校尉与几名匆匆赶来的士兵注视下，他极为专注地将潮湿的旧引火物清出，再将干燥易燃的新材料一层层、一丝不苟地重新布置。
校尉看着陈庆之微躬的背影，鼻尖猛地一酸，一股热流冲上眼眶。
他慌忙低头，心中浪潮翻涌，几乎要脱口而出：
“若陛下肯全心信任将军，将这江防全然托付，索虏纵有百万铁骑，兄弟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儿郎也不可惜此头此血！”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只在胸中化为一声叹息。
陛下啊陛下，您为何偏偏信重那个只知弄权、不识兵戈的萧缺德！
陈庆之似有所觉，并未回头，只平静地吩咐道：
“传令下去，各哨位轮换休息，必须保证明日人人精神。江防是死物，人才是根本。我们在这里多流一滴汗，多查一处漏，来日对阵，兄弟们就能少流一腔血。”
“诺，将军！”
这一次，应答声格外响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