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持续太久。渐渐地，那原本严谨的招式开始变了味道。
步伐不再精准无误，身形不再灵动难测，剑招之间的衔接出现了迟滞和混乱。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白汽在寒冷的夜空中一团团喷出，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手中的剑越来越快，却越来越乱，失去了章法，只剩下纯粹的、暴烈的力量宣泄。
劈砍不再追求效率，而是追求将全身的力量疯狂地砸出去！
他不再像是在与假想的敌人搏杀，更像是在与无形的、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命运本身搏斗！
与朝堂上朱异那阴鸷得意的冷笑搏斗，与陛下那双只注视佛经、漠视苍生的眼眸搏斗，与江北虎视眈眈却无人重视的威胁搏斗，与自己满腔热血却无处挥洒的憋屈搏斗！
剑风变得狂野而悲怆，撕裂空气，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如同困兽的哀嚎，再也找不到半分沙场名将的从容气度，只剩下一种撕心裂肺、却无处言说的极致狂躁。
他猛地一个旋身，长剑以开山之势狠狠劈下，却在半空硬生生止住，手臂因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着。
他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月光依旧无声无息洒落。
“为何？！”
他突然对着虚空低吼，剑势随之猛地一劈：
“大江防务，形同虚设！战船腐朽，水兵慵惰！千里江防，靠什么来守？靠巧舌如簧的嘴吗？”
剑光再闪，他侧身一刺，声音更加悲愤：
“尔等只知沉溺歌舞，只知焚香诵经，只知用民脂民膏去贴那金佛！
可曾有一人睁开眼，看看这社稷的真实模样？可曾有一人侧过耳，听听这江北传来的战鼓声？”
最终，他力竭般猛地收住身形，以剑拄地，胸膛剧烈地起伏。
忽然，他仰起头，望着空中那轮圆月，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好啊！好一个海内升平的太平盛世！好一个梵音袅袅、慈悲普度的佛国净土！”
笑声癫狂，在空荡的庭院里剧烈地回荡。
笑声未落，他骤然挥臂，手中长剑带着一股决绝的戾气，猛地劈向身旁那株梨树。
“咔嚓”一声，一段缀满花朵的枝条应声而断。
雪白的梨花瓣受到剧烈震动，纷纷扬扬，凄然飘落，在清冷的月华笼罩下，簌簌如雨，瞬间覆盖了剑锋、以及他身前的青石板地。
陈庆之拄着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花瓣落满全身。
他久久凝视着地上那段被斩断的梨枝，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无情斩断的抱负，注定再也无法实现的北伐之路，和被深锁于这建康城中、无所作为的将来。
满院月华如水，寒筋彻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