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间金丝步摇随着她的轻笑盈盈颤动,笑声清脆悦耳,却猝不及防地刺入娄昭君的耳膜,直抵心尖。
她下意识地隐身在廊柱之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上前。
恰在那时,腹中的孩儿猛地踢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抗议母亲此刻翻江倒海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身形,最终选择了悄然转身,默然离去。
从那一日起,她开始无意识的算起夫君失约的次数。
第一次,她望着备好的酒菜凉透,心下沉沉,是失望。
第三次,她挥手扫落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胸中堵着一团火,是愤怒。
到了第十次……
她听着侍女一如既往的回禀,心中竟再无波澜,只剩下麻木。
“今日的晚膳……”月姝小心翼翼地请示。
“就本宫一人,简单些便好。”
她未等月姝说完便平静地打断,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长长的膳桌上,依旧依制摆了几样精致菜肴,她却只寥寥动了筷青菜,入口如同嚼蜡。
偌大的住处,只有筷子碰到碗碟的清脆声响。
后来,夫君愈发忙了。
出征玉璧、出征长安……
于是,她养成了独自一人于园中漫步的习惯。
月光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显得孤零零的。
她时常驻足在那株他们曾一同栽下的梨树下,仰头望去。月色下的梨花依旧开得纷纷扬扬,洁白如雪,恰如当年缱绻时节。
后来,日子愈发漫长,她便缠着月姝学起女红。
一针一线,穿梭往复,既能打发时间,也好少些胡思乱想。
夫君越来越忙,来得越来越少,她总得为自己寻些寄托,才不至于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失了仪态、丢了魂灵。
回忆再次不由分说地袭来,这次她正低头绣着一对比翼鸟,针脚细密,羽翼渐丰,眼见着便要成了。
可就在绣那最后一只鸟目的时刻,她的手猛地一顿。毫无征兆地,夫君曾在某次宴上含笑赞叹郑大车绣艺“精妙绝伦,世间罕有”的话语,就这么冒了出来。
“啪”的一声重响,绣绷被她狠狠丢在案上。
一旁的侍女们吓得跪了一地
“都退下。”
等大门沉沉合拢,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她强撑的从容终于彻底崩塌。
她猛地抓起那幅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绣绷,发狠似的掼在地上,随即又扑上前,用尽力气撕扯那锦绣图案。丝线迸断,帛片碎裂。
发泄过后,她又跪在地上,一片一片捡起破碎的绣片,指尖被丝线割出了血,她却感觉不到疼。
“你在做什么?”
她浑身一僵,极缓慢地回过头,她的夫君正立在门边,眉头紧锁,落在她流血的指尖和满地的狼藉之上。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一直在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夫君大步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怎么弄的?”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那惯于握持兵刃、略显粗糙的掌心温暖而干燥,熟悉的触感传来,让她鼻尖一酸,强忍的万般委屈几乎就要决堤。
那时夫君是怎么说的来着?过了不短的时间,她已经有些忘了。
可她却永远清晰地记得那一刻汹涌的情绪,他的眉头是如何蹙紧又舒展;他眼神里是责备多一点,还是心疼更多一点;他后来将她拥入怀中……
但她永远记得,在那一片混乱与不堪中,他带着一身外间的风尘骤然出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流血的手。
原来夫君还是念着自己的……
那一刻,她不再是需要稳重端方的王妃,只是一个在夫君面前,因一句宽慰而溃不成军的普通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