涕泗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帝王之相?
三拳打完,崔季舒气息丝毫不乱,面色甚至愈加激动了几分。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当殿殴君、足以诛灭九族的大逆之举,而仅仅是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差事。
旋即,他整了整微乱的袍袖,如大步转身,昂首阔步走下御阶。他目不斜视,径直回到高澄身后侍立的位置,重新垂手恭立。他眼神睥睨扫视全场,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人无不心惊胆战,纷纷低下头颅,无人敢与直视!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方才那三声沉闷的拳响和皇帝的惨嚎,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脑中反复炸裂。
阶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无论是随高澄从晋阳霸府而来的兵将佐属,还是所谓世代簪缨、自诩清流不屑于“同流合污”的洛阳旧臣,此刻都呆在原地。
无数双眼睛,或圆睁欲裂,或惊恐低垂,无不写满了极致的骇然、颠覆认知的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没见过,当真是没见过啊!
他们方才,亲眼目睹了人臣所能犯下的极罪——九五至尊、代天牧民的天子,竟被臣子当庭殴辱,血溅龙袍!
这颠覆伦常、亵渎天地的景象,将他们赖以立身存命的忠君礼法信条,冲击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不少大臣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剧烈颤抖,官袍下的双腿软如烂泥,只能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不倒。更有甚者,脸色惨白,毫无人色,额上、鬓角冷汗如瀑,涔涔而下。
那些本就依附高氏的晋阳勋贵,此刻虽也心惊,但更多的是对高澄雷霆手段的赞赏。而那些曾对元魏怀有旧情的洛阳臣子,更是面无人色,心如死灰,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知道,一个时代,就在这三拳之下,彻底终结了。
崔季舒在高澄身后站定,眼神桀骜,依旧睥睨全场。而高澄本人,从始至终都面色淡然。他冷眼旁观着皇帝被打倒在地,如同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笑意:
“礼数?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些!在这大魏,我父王的话,便是礼数!我父王的规矩,便是法度!谁若不服……”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近些日子打算发动“大事”的元弼等人:
“……大可站出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骨头,究竟硬不硬!”
说罢,高澄最后看了一眼御阶上蜷缩颤抖的元朗,嘴角又扯出一丝嘲弄的弧度。一拂锦袍衣袖,仿佛要掸去什么肮脏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
“起驾!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