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却出奇地平静。他扶起斥候,递上自己的水囊:“辛苦了,慢慢说。”
斥候感激地接过水囊,大口灌了几下,继续道:
“禀王上,”斥候抹了把嘴,声音仍带着颤:
“那翟潘密当真猖狂至极!他命人在马鞍两侧各挂三颗流民首级,说是要凑足六阳魁首之数。沿途每过一村必纵火焚屋,还让俘虏跪在道旁高喊‘贺六浑命不久矣’……”斥候说到这里突然噤声,偷眼瞥向高欢。
彭乐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这群青海蛮子安敢如此猖狂!”他额角青筋暴起:
“王上!末将请率三千铁骑,定叫那翟潘密有来无回!”
高欢示意彭乐松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翟潘密现在何处?”
“据探马回报,正在汾水北岸的柳林休整。”斥候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
“他们似乎不知道我军主力已至霍山,营中既无哨塔也不设拒马,俨然是觉得我军和王思政还在勉强相持。”
山间的风突然停了,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高欢背对众将,望向玉璧城方向,久久不语。众将屏息等待,山间偶尔几声鸟鸣打破沉默。
“传令斛律金。”高欢突然开口:
“放弃原定任务,全军偃旗息鼓,秘密回撤。”
苏绰闻言大惊:
“王上!斛律将军奉命牵制吐谷浑主力,若此时回撤,慕容夸吕的三万铁骑将长驱直入啊!”
高欢转身,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我就是要让慕容夸吕长驱直入。”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在代表斛律金部的红色小旗上轻轻一推:
“翟潘密轻骑冒进,慕容夸吕的主力却仍在百里外逡巡不前,这说明什么?”
陈霸先眼中精光一闪:
“吐谷浑内部生了龃龉?”
“不错。”高欢赞许地点头:
“听闻上月十五,翟潘密的亲卫在伏俟城当街斩杀慕容氏十二名武士,就为争夺青海湖畔的三块冬牧场。”
苏绰闻言立即趋前两步,指向舆图上被特意标注的几处要冲:
“据龙雀司密报,翟潘密本是羌人部落首领,家中本有妻室,可当年被慕容夸吕女儿相中,恃武力强纳为婿。”
他忽然压低声音:
“以往有次冬至大祭,这位“驸马爷”还曾当众论说此事,引以为恨。这二人,貌合神离啊!
而且,吐谷浑大军开拔之前,翟潘密私自调走了慕容夸吕亲卫附离(B?ri,狼卫)……”
帐中诸将闻言俱是一震,高欢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沙盘上犬牙交错的标记:
“那亲卫附离是慕容夸吕贴身护卫,翟潘密此举,无异于斩断可汗耳目。”
他突然将代表吐谷浑主力的青色小旗拦腰折断:
“自己的家事还没掰扯明白就千里迢迢赶来,当真是不知死!”
“王上圣明!”陈霸先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
“慕容夸吕见女婿擅自行动还夺得头功,必会催动主力急进。届时翟潘密若想独占战果……”他做了个绞杀的手势,铁甲护腕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势必会更加骄横,孤军深入!”窦泰接话道,终于明白了高欢的用意。
高欢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弧线:“斛律金回撤后,秘密绕至翟潘密背后。待慕容夸吕主力逼近,我们再来个瓮中捉鳖!”
众将闻言,无不叹服。彭乐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
“王上神机妙算,末将佩服!只是……玉璧城怎么办?”
高欢望向远处的城池,阳光已经照亮了整个城头。
“按原计划,围三阙一。”高欢打趣道:
“玉璧不过是一个缩头王八,没听说过王八会主动伸头咬人的。”
他转向苏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