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望向帐外雨幕,突然话锋一转:“令绰觉得,法寿这位尔朱旧将如何?”
苏绰眼中精光一闪,捋须的手停在半空。他想起方才军议时斛斯椿主动请缨的模样,此人甲胄未卸,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眼神却始终坦荡。
“此人,”苏绰故意拖长声调,眼角余光观察着高欢的反应:
“此人目光如炬,言谈间常带锋芒,绝非甘居人下之辈。”他顿了顿,指着案上那碗已经凉透的茶,接着道:
“但观其今日主动请缨,倒像是真心归附。就像这茶,虽平淡如水,但茶香犹在。”
高欢突然轻笑一声,取了个茶盏给苏绰倒了一杯:
“令绰尝尝,这是渤海新贡的龙团。”见苏绰疑惑,他意味深长地补充:“法寿方才特意带来的。”
苏绰会意,捧起茶盏细嗅,登时眉头舒展:“好一个斛斯椿!沙场猛将也有这等细腻心思。”他将茶盏轻轻放回案上:“高镇北慧眼如炬,此人可大用!”
“但需诚心相待,是吗?”高欢接过话头,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完好的信函:
“令绰可能不知道,早在窦宁世他们来投之前我就收到了法寿的密信。”
苏绰闻言愕然,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镇北是说斛斯椿早有异志?”
“我并非对法寿有什么看法。”高欢突然起身,将信笺在烛火上点燃:“只是想提醒令绰,对此人不仅要诚心相待,更要,”他手指一松,燃烧的信笺飘落铜盆:
“精心相待!”
“高公是有所担心?”苏绰话到嘴边又咽下,转而指向铜盆中蜷曲的灰烬:“这信上说了什么?”
高欢突然大笑:
“他说尔朱羽生刚愎自用,愿与我共谋大事!”
说完,高欢眼神陡然锐利:“但我敢确定,尔朱兆的案头,定然也有这么一份密信!”
苏绰倒吸一口凉气,借机平复心绪:“此人看起来不像是那般八面玲珑之人啊。”
“只是善于‘审时度势’罢了!”
“镇北既然早知如此,为何还重用与他?”
高欢轻笑一声:
“我要的就是这份本事,能在尔朱氏眼皮底下周旋多年的人,正是眼下最需要的。”
苏绰蓦然醒悟:“镇北是要用他对付尔朱氏?”
高欢唤亲卫取出一把长剑给苏绰:
“这是当年尔朱荣赐给他的,他曾以此物结好尔朱度律,后来辗转被我所获。你日后寻个机会,把这个还给他吧。”高欢像是在说一件家常:
“就说是贺六浑替他保管多年的旧物,他自会明白。”
苏绰当然明白高欢的意思,既要用人所长,又要防人所短。这把长剑既是示好,更是提醒:你的一切,我都了然于胸。
高欢心头悠悠一叹。实在不是他小心眼,而是这斛斯椿虽有能力,却当真是个能在刀尖上跳舞的奇人。投尔朱荣时他暗中勾结汝南王元悦,归顺自己后又与宇文泰暗通款曲,最后竟还能在宇文邕麾下混得风生水起,站队的本事,堪称南北朝一绝。
而最为关键的是,此人卖相极佳,长了一副‘北魏队长’的相貌,怎么看怎么是国之栋梁!但谁能想到,人家同时是敌我双方的栋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