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当下便将众人引入中庭,娄府中庭早已铺开长长的红毡,十几盏灯笼在回廊下摇曳。
娄昭君抱着高澄立在正厅阶前,看着仆役们将最后几筐新摘的茱萸果撒向檐角——这是六镇旧俗,据说是能让小儿避过百日关煞。
“夫人看这茱萸红得正好。”月姝一边指挥着几位个子高的仆役踩着胡床将朱果串挂在横梁上,一边道:
“方才苏主簿说,西廊庖厨的烤羊已经快要烤好了。”
娄昭君正要答话,忽听得东厢传来清越的编钟声。
娄内干今日专程为宴会请来了八名青衣乐伎,此刻她们鱼贯而出,捧着瑟琶箜篌在庭院中梅树下坐定。
高欢亲自执起酒注,为众人斟酒,当琥珀色的葡萄酒映着晚霞倾入酒杯,霎时惊起一片赞叹。
“好酒,竟让人一时不知如何言说!”
高欢闻言哈哈一笑:
“此杯乃是新奇之物,是从西域刚运到我六镇的,晶莹剔亮,配上这色彩晶莹的美酒倒是让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诗!”
苏绰闻言当即来了精神,饶有兴致道:
“高镇北也擅赋诗吗?”
高欢摆手道:
“不算擅长,只是颇为钟情乐府,日常便多留心了一些。今日盛会,见此晶莹美酒,便有了几分诗意。”
苏绰抚掌大笑:
“以前只知贺六浑是位沙场将军,却不知胸中锦绣也是不少!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何不学那‘平乐之宴’,给阿惠今日百睟宴增一重彩呢!”
苏绰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附和,郦道元更是激动不已:
“令绰此言甚是!那南方小朝廷屡屡以文治繁盛诘难大魏,自诩华夏正统,可恨我北朝也确实文风不盛!
今日高镇北既然有此雅兴,座中诸人也皆是佳士,我们何不赋诗以纪此盛事?”
“好!御史说的是!”刘贵本就擅长这类事情,但平日里身边多是不通点墨的军汉,寻常也接触不到几个苏绰这般人物。此刻听到苏绰提议,自然是欣然应允。
高欢见众人气氛颇为活跃,便举杯向郦道元遥敬:
“既然如此,在场众人中当属御史年岁最高,便由郦御史开始如何?”
郦道元也不推辞,接过月姝递来的纸笔,思索片刻便下笔龙飞凤舞起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书写完毕。
“郦御史写了什么?”
见郦道元停笔,高欢笑问,月姝也不扭捏,接过写好的诗文脆声念道:
“玉门沙雪卷驼铃,怀朔霜刀淬寒星。
葡萄新醅倾北斗,不照洛阳照归旌!”
高欢当即朗笑:
“好个‘不照洛阳照归旌’!郦御史此言,倒是把我归德城说的比洛阳还要好,羞煞众人呀!”
苏绰也拍案而起:
“正是!郦御史此诗,当刻于归德城楼!”
娄昭君斜倚屏风轻笑,轻柔的将怀中高澄的虎头帽檐压低一些。婴孩乌溜溜的眼珠追着琉璃盏光影转动,忽而攥住母亲袖口缀着的和田玉坠。
“此诗当真衬得上郦御史的气度!”苏绰抚掌击节:
“只是御史此诗一出,却是让我等不敢献丑了!”
郦道元闻言心中甚是妥帖,却还是连连摆手,抚着胡须道:
“老夫不善诗赋!抛砖引玉而已,献丑!献丑!”
“御史恁地谦虚!苏先生,莫要拖延时间,该你了!”
侯景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连声催促,引得月姝一阵白眼。
苏绰上前两步,对月姝轻声道:
“有劳小娘子为我誊抄。”
月姝面上一红,也不说话,铺好纸张就准备誊写。
苏绰这才开口,声音清朗:
“胡马勒缰听汉月,羌笛裂帛画秦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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