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叶没有进村惊动任何人，只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平岗县委书记李卫国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传来李卫国带着睡意和一丝惶恐的声音：
“郑……郑市长？您有什么指示？”显然，他还没收到市长已在县里的消息。
“李卫国，”郑开叶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直接切入主题，“大柳树村，有个叫张二狗的贫困户，你了解多少？”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呼吸声都急促了几分：“张……张二狗？”
李卫国的声音充满了为难和尴尬，“市长，这个人……唉，是块滚刀肉，扶不起的阿斗啊！镇里村里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在他身上，都没用！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有点钱就去赌去嫖！我们……”
“我只问你，”郑开叶打断他，语气森然，“他的贫困户资格，是怎么评上的？评定过程有没有问题？低保金和产业补贴，有没有被挪用、克扣？镇村干部对他的‘没办法’，是能力问题，还是态度问题？是束手无策，还是放任自流、乐得清闲？”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子弹，隔着电话线射向李卫国。
“市长！这个……评定程序……理论上肯定是没问题的！当初也是按政策，看他确实没收入来源……”
李卫国声音发虚。
“钱都是直接打卡的，这个绝对不敢克扣！至于……至于管理……”
他支支吾吾，最终像是豁出去了，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怨气。
“市长，您是不知道，这种人油盐不进啊！管狠了，他躺政府门口撒泼打滚耍无赖，说干部打人欺负贫困户，不管吧，他又出去惹是生非丢政府的脸！我们也是……也是没办法！总不能派个人24小时看着他吧？镇书记刘文斌私下都说，就当……就当喂了条癞皮狗，给口吃的让他别饿死闹事就得了！省心！”
“喂了条癞皮狗？”郑开叶重复着这句话，怒极反笑，声音却冷得掉冰渣，“好一个‘省心’！好一个‘就当’！李卫国，你们平岗县，就是这样落实国家扶贫政策，就是这样对待困难群众的？‘应保尽保’就是保这种蛀虫？‘兜底保障’就是兜这种无赖？让真正的贫困群众怎么想？让那些在山沟里挣扎求生的老百姓怎么看？！”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李卫国粗重而慌乱的喘息声。
“张二狗今天早上在临水嫖娼被抓，还在大街上高喊‘我是贫困户你们不能抓我’！”郑开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这就是你们平岗县脱贫攻坚的‘成果’？这就是你们给市委市政府交的答卷？！李卫国，你告诉我，脸呢？！我党的脸，河阳市委市政府的脸，都被你们丢到临水县的窑子门口去了！”
“市……市长！我……我……”李卫国语无伦次，彻底慌了神。
“后天上午九点，市委常委会扩大会议，我要看到你，还有你们那位‘省心’的刘书记！”郑开叶一字一顿，如同宣判，“带上你们关于张二狗的所有材料，带上你们的检讨书！还有，会议之前，我要看到大柳树村，以及整个平岗县，所有类似张二狗这种‘政策养懒汉’情况的详细排查报告！一个不漏！”
“啪！”郑开叶重重挂断电话，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坡下那个看似平静的村落，清晨目睹的那一幕——张二狗扭曲叫嚣的脸，与此刻电话里李卫国那“喂狗”的麻木论调，如同两股污浊的泥流，在他脑海中激烈冲撞、发酵。
他坐回车里，重重关上车门，车厢内一片死寂。
“回市里。”郑开叶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决绝。他摊开手掌，那枚来自北山的核桃静静地躺在掌心，表皮上甚至沾了一丝他用力攥握留下的汗渍。这枚核桃，是赵老栓们无声的呐喊，是真正贫困者沉默的砝码。
而张二狗事件，则像一盆散发着恶臭的脏水，兜头浇下。
哈弗H9引擎发出沉闷的低吼，调转车头，朝着河阳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车窗外，平岗县的丘陵田野快速倒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