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他却仿佛从中汲取到一丝奇异的力量。
他深陷的眼窝凝视着棺椁前方老伴慈祥的遗像,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用只有他自己和棺中人才能听到的、极其微弱的气音,开始喃喃低语:
“老婆子……别怕……我……来了……”
他浑浊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棺木和遗像,看到了极其遥远的过往。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含混不清,却又充满了温柔的回忆:
“那年……队伍开拔……过黄河……风……真大啊……你……抱着安民……在渡口……送……棉袄……补丁……都洗白了……递给我……说……‘当家的……活着回来’……”
一滴浑浊的老泪,终于从他深陷的眼窝里溢出,沿着脸上深刻的沟壑,无声地滑落。
“后来……进了城……住……筒子楼……真挤……真吵……可……你……把家……收拾得……真亮堂……窗台上……那盆……月季……开得……真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气息也越发微弱,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
“开叶……那小子……小时候……皮……像猴子……上树……掏鸟窝……摔下来……你……急得……鞋都跑掉了……背着他……往……卫生所跑……路上……还骂我……‘老东西……怎么……看的孩子’……”
他布满皱纹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最终凝固成一个悲怆的弧度。
“你说得对……我……没看好……没看好你啊……让你……摔了……遭了……这么大罪……”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回忆,去呼吸,身体又向冰冷的棺椁靠紧了些,头轻轻地、极其依恋地,抵在了那光滑坚硬的漆面上,如同抵在老伴的肩头。
“老婆子……别走……太快……等等我……这条路……太黑……太冷……我……熟……我……给你……带路……”
最后一个音节,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微弱地飘散在冰冷寂静的灵堂里。
他的眼帘,仿佛被千钧重担压着,极其缓慢地、缓缓地垂落下来,覆盖住了那双饱经沧桑、此刻已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
搭在膝盖上的手,彻底松弛下来,无力地垂落。
灵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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