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声还没响透,村口就传来虎娃的惊叫,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陈十三握着断剑的手顿在门槛上,昨夜在土地庙沾染的雷劫令微光还在掌心发烫,就看见张伯跌跌撞撞跑来,裤脚沾着槐树皮和血丝。
"十三!老槐树闹妖了!" 张伯的烟袋锅敲着青石板,"树干上长了十九个茧子,里面裹着活人!"
断剑 "当啷" 落地,十三顾不上捡,跟着人群冲向村口。秋雾里,老槐树的枝桠间挂着十九个灰白色茧状物,像巨大的蚕蛹随风摇晃,每只茧子表面都贴着泛黄的符纸,符文在晨露里泛着血光 —— 正是父亲柴房暗格里的 "替劫符"。
"天杀的!" 九叔的道袍角掠过十三肩头,三清铃响得几乎要碎,"替劫茧,用生魂替死的禁术!" 他甩出丝线缠住最近的茧子,丝线刚触到符纸就发出 "滋啦" 响,"每个茧子都连着宿主的劫数,施术者必须和宿主有血缘......"
话没说完,最底下的茧子突然裂开道缝,露出里面人的衣角 —— 是王狗剩的青布衫,十三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他猛地扑过去,指尖刚碰到茧衣,眉心胎记突然发烫,茧子表面浮现出 "水劫?溺亡" 四个血字,正是土地庙雷劫令里见过的死状。
"九叔,救他!" 十三的声音带着哭腔,断剑砍在茧衣上却像砍在橡胶上,反而震得他虎口发麻。九叔掏出桃木剑,剑穗上的雷母玉佩发出强光:"这是雷劫煞织的茧,普通兵刃没用!" 他咬破指尖,血滴在符纸上,"替劫茧,替劫茧,借命还魂血相连......"
茧衣应声而裂,王狗剩的身体栽倒在十三怀里,胸口皮肤下竟凸着雷形纹路,用朱砂写着 "水劫?溺亡",墨迹新鲜得能蹭红指尖。更可怕的是,少年的眼睛白茫茫一片,像被雷劫煞蒙了心窍,突然直直地朝河边走去,脚步僵硬如木偶。
"狗剩!" 十三想拉住他,却被九叔拽住手腕:"别碰!他现在是替劫生魂,碰了就沾劫煞!" 道士转向陈老栓,后者不知何时站在槐树下,腕上的红痕此刻黑如浓墨,"老哥哥,这替劫茧的符纸,是你的血画的吧?"
陈老栓的喉结滚动,避开十三的目光:"九叔......"
"施术者需与宿主有血缘,除了你还有谁?" 九叔的三清铃几乎贴到陈老栓胸口,"二十年前你偷分劫术,这二十年又杀了多少人取血?"
人群突然安静,只有王狗剩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响在青石板上。十三看见父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槐树根上,竟让树皮浮现出雷劫令的纹路。陈老栓突然跪下,声音比秋雨还凉:"我没杀人...... 是雷劫年的牲灵,十八头,每年冬至杀一头......"
十三感觉天旋地转,想起父亲屠房里的黑陶罐,想起每个冬至夜飘出的血腥味。原来那些年父亲说是 "杀年猪",实则是在杀雷劫年的牲畜,用它们的血画替劫符,用它们的生魂替自己挡劫。王狗剩的脚步已经到了河边,水面倒映着他胸口的 "水劫" 二字,像在召唤什么。
"牲灵?" 九叔的声音发颤,"雷劫年的牲灵本就该承受劫煞,你杀了它们,等于把劫数转嫁到人身上!" 他指向王狗剩,"现在阴司拿活人充数,第一个替劫的就是你儿子的好友!"
陈老栓突然笑了,笑得眼泪出来:"不然怎么办?当年在产房,十九道雷劈下来,青岚的血把产床都浸透了......" 他望向十三,"我一个凡人,除了用牲灵血拖延,还能怎么护他?"
十三看着王狗剩走进河水,秋水冷得刺骨,少年却像感觉不到,一步步往深水区走。他突然想起土地庙的雷劫令,想起父亲腕上的鳞甲,原来每一块替劫符的背后,都是父亲在雷劫年的深夜,握着杀猪刀跪在牲灵圈前的身影。
"十三哥,救我......" 王狗剩突然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却很快被白茫茫覆盖。十三再也忍不住,甩开九叔的手冲进河里,断剑在水面劈出雷光:"狗剩!醒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