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翟刚满脸的不可思议,林易语气诚恳地道:“功劳给方辰他们,也是实至名归,没有兄弟们拼死来救,我早就交代在夫子庙了。而在追捕燕子过程中,他们也都冒了风险,出了大力,小马更是受了重伤,理应受赏。而且,有人替我分担这份殊荣,吸引一部分注意力,对我来说反而是种保护,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
翟刚听完,仔细琢磨着林易的话,眼中的欣赏之色愈浓,但却隐隐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不贪功不冒进,如此心性者,必有大图谋!
他缓缓点头,重重拍了拍林易的肩膀:“好!林易,你能想到这一层,懂得急流勇退,权衡利弊,不计较一时之得失,这份心性和眼界,远超同龄人!我真没看错你,将来必成大器!”
林易苦笑道:“科长过誉了!我没有这么高尚和豁达,只是想在这乱世中低调自保罢了,再多的荣华富贵,我也得有命享受才是。”
他这话虽然直白,却足够真诚,甚至带着一丝年轻人不该有的疲惫与沧桑,反而消解了翟刚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些许疑虑和忌惮。
翟刚闻言,脸上的讶异渐渐化为复杂的神色。
他沉默片刻,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这外表光鲜的金陵城内无数的血雨腥风和身不由己。
“乱世自保……你说得对,在这狗日的世道,能活着,能护住身边人,就已经是最大的本事了,什么党国大义、青云之路,都得先有命才能谈!”
翟刚轻轻叹了口气,卸下了一向精明的面具,声音里带着几分难得的感慨:“自保……自保有什么错?我们这些人,谁不是踩着刀尖跳舞,谁不是一边提着脑袋干活,一边想着怎么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转回头,看向林易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你年纪轻轻,就能看得这么透,不知道是福是祸啊。有时候,活得太明白,反而更累。”
林易敏锐地捕捉到翟刚语气和神态的变化。
他知道,自己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起了作用。
先前两人虽同属徐世铮派系,但更多是上下级的公事公办,交谈离不开“效忠党国”、“建功立业”那套政治正确的官话。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尤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战友。
并肩战斗了这么些时日,两人一同追查出“摘星小组”,一同受功领赏,也一同熬过了数个被浓茶和香烟填满的夜晚......
尤其是前几日,林易遇险,翟刚毫不犹豫地调动全科力量火速营救!
这份“护犊子”的情谊,让林易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悄然进入了新的阶段——
一种更倾向于利益共同体甚至带有一丝私人情谊的“自己人”状态。
于是,林易决定顺势而为,稍稍卸下平日里那份过于完美、过于忠诚也过于无私的伪装,向翟刚呈现一个更有血有肉、有私心、有顾虑的“真实”形象。
这不仅能迅速拉近与这位上司的距离,获取更多信任和资源,更能巧妙地掩盖自己内心深处那颗与国党截然不同的“红心”!
一个过于无私、品德毫无瑕疵的人,在军情处和国党内都太稀罕,反而更容易被怀疑是别有信仰的异类。
“科长说的是,我有时候真觉得累,不怕您笑话,我就是想多捞点黄金和美元,让家里人能过得好点。万一……”
林易语气中带着点无奈的坦诚:“万一哪天日本人真打过来了,靠着囤下的美元黄金,离了这金陵城也能有条退路,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至于什么青云之路,我不敢想太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符合一个乱世求存的年轻军官形象,又恰到好处地流露了私心,显得无比真实。
果然,翟刚听后,眼神中的忌惮之色几乎完全消散,透出的感情也更加真切了几分。
作为一个讲求实际的人,他就怕身边人是那种只知道沉迷于宏大叙事、根本不懂变通的愣头青,或者是心怀叵测的野心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