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在屋内踱了两步。
“况且,永昌那边,我刚与沐朝弼达成了初步的默契。此刻若在安顺对俞家穷追猛打,甚至揪出董威,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打破刚刚得来的脆弱平衡,于大局不利。
沐朝弼的投诚与否,才是稳定西南的关键。”
徐渭看着眼前年轻却已深陷朝局漩涡的杨帆,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
“部堂,”徐渭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
“您在西南所为,挫败边患,稳住沐家,更试图厘清这走私积弊,无论初衷还是手段,属下是佩服的。变法强兵,富民兴国,亦是千古良臣所求。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
“只是这变法二字,牵动的是天下最根本的利益格局。您触动的不只是几个贪官污吏,而是盘根错节的勋贵、宦官,甚至……是皇家的默许与纵容。
这潭水,太深太浑了。”
杨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
他何尝不知道徐渭说的是事实。
永昌一夜,与沐朝弼等人的交锋看似占了上风,实则步步惊心,若非抓住了对方心中对《大诰》的敬畏和对家族未来的恐惧,胜负犹未可知。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徐渭见他听进去了,便继续道。
“与皇家之事,卷入过深,古来少有善终。您如今看似圣眷正浓,可天威难测。今日倚重,未必非他日祸根。部堂,需知进,亦需知退啊。
有些时候,暂避锋芒,并非怯懦,而是存身以待时。”
杨帆终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疲惫和无奈。
“文长,你的意思我明白。知难而退,道理谁都懂。可如今之势,并非我想退便能退的。
严世藩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即便我现在立刻辞官归隐,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他会相信我真的放手了吗?
恐怕只会觉得我潜藏暗处,伺机报复,届时,恐怕我的‘隐居’之地,会比这西南官场更加凶险百倍。”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安顺城并不繁华的街景,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后的淡然。
“进,是变法维艰,步步杀机。退,是猜忌不断,永无宁日。进退皆是困境,无非是选择哪一种凶险而已。”
徐渭闻言,也沉默了。
他知道杨帆说的是实情。到了这个层面,一旦卷入,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奢望。
他沉思良久,才缓缓提出另一个建议。
“既然如此,或许……可以暂隐。并非完全消失,而是暂且从这风口浪尖上退下来半步。”
“哦?如何暂隐?”
杨帆回过头。
“部堂此次南征,功绩斐然,但也确实劳苦功高。
回京之后,大可借此向皇上呈情,只言身体疲乏,心力交瘁,恳请恩准暂歇一段时日,不理部务,不参朝议,于京城或郊外寻一僻静处所静养。
如此,既非彻底辞官,表明仍是为皇上效力之臣,又实际脱离了日常的政务纠缠和各方视线焦点。”
徐渭仔细分析着。
“此举有几重好处。其一,可避开眼下最激烈的锋芒,让一些人暂且放松对您的紧盯。其二,也是最关键的,可以借此观察皇上的态度。
若皇上依旧全力支持变法,离了您便觉推行不畅,自然会很快召您回去,届时您再出山,威望更甚,阻力或能小些
。若皇上……若皇上心思有变,或者更倾向于由张居正大人来主导后续,您此时急流勇退半步,也算是保全自身,留下些许转圜余地。
届时若真的事不可为,再上表恳请致仕归隐,阻力也会小很多,或许能得一个安稳晚年。”
杨帆认真地听着,眼中光芒闪烁。
徐渭的这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