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堂那“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冰冷宣言,如针一样深深扎进了南承瑜几人的心头,留下阵阵钝痛与难言的憋闷。
他们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消失在宫道尽头的背影,竟一时无言。
过往或许有算计,有隔阂,有不得已的疏远,但被血脉相连的兄弟如此不留余地地否定和抛弃,那种滋味,混杂着愤怒、难堪,还有一丝连他们自己都不愿去承认的……失落。
南承珉年轻气盛,最先按捺不住,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汉白玉栏杆上,骨节生疼,却远不及心头的郁结。
“他!他怎能如此!我们何曾……”
“够了。”南承钰出声打断了自己弟弟,脸上已恢复了日常的沉稳,只是那眼底深处,寒意更重。
“他既已划清界限,我们也不必再自作多情。”目光扫过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南承耀。“走吧,父皇还在看着。”
几人抬头,果然看见太和殿高高的御阶之上,南烁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外,玄色龙袍在风中微微拂动,冕旒下的目光幽深难测,正平静地注视着他们这边。
一股压力瞬间笼罩下来,让南承珉即将出口的抱怨硬生生咽了回去。
几人连忙收敛神色,躬身行礼后,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思散去。
南烁的目光在他们背影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允堂离开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情绪。
允堂回到重华宫,屏退了所有宫人。
殿内空旷寂静,只剩下他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
方才在朝堂上的肆意妄为,抽空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踉跄几步,扶住冰冷的殿柱,体内那股剧痛再次汹涌袭来,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
“咳……咳咳……”允堂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腥甜上涌,忙伸手捂住嘴,摊开掌心,一抹刺目的暗红赫然映入眼帘。
鲜血……“鬼藤枯”的侵蚀,越来越深了。
允堂靠着殿柱滑坐在地,额头顶着冰凉的石面,试图用那一点外界的寒冷来压制体内焚心蚀骨的痛苦。
东远临死前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旋转。
他不知道自己这般疯狂地挑衅、自毁,究竟有何意义。
只是不甘心就此跟东远两人无声无息地死去,或许是想在生命的最后,用这种方式,在这座禁锢了他半生的牢笼里,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张敬轩小心翼翼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允堂没有动,仿若未曾听见。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南烁迈步而入。
他一眼便看到了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血痕的允堂。
南烁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眉头蹙起。
没有上前出言训斥允堂在朝堂上的“大不敬”和在兄长面前的“忤逆之言”,只是走到一旁的紫檀木椅前坐下,目光沉静地落在允堂身上。
“闹够了?”
允堂缓缓抬起头,因为疼痛,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但嘴上还是不说着。“陛下……是来治臣的罪吗?臣今日……可是将您的朝堂,搅得天翻地覆呢……”
南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说出了一个让允堂僵住的决定:
“三日后,朕要出宫亲巡民情,你,随驾同行。”
允堂涣散的瞳孔聚焦,不信地目光看向南烁。
看着南烁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心中那点疯狂的念头,忽然愈发强烈起来。
南烁站起身走到允堂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收拾好东西,三日后出发。”
说完转身离开了暖阁,将那满室的寂静和瘫坐在地的允堂,再次独自留下。
殿门合拢的声音,落响在允堂耳边。
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久久未动。
体内的剧痛依旧肆虐,但此刻,那疼痛似乎也变得麻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