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惊涛骇浪,随着始皇那番精妙绝伦的“平衡术”暂告平息。
罚俸三月的轻微惩戒,与“撰文呈报、廷尉参详”的潜在殊荣相比,明眼人都知道张苍此番是利远大于弊。
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张苍,却并无多少志得意满之感,反而更觉肩头责任重大,前路莫测。
就在这风波渐息的午后,一名身着卫尉军服饰的亲兵,来到了御史府,恭敬地递上了一封简札。
“卫尉丞章邯将军,邀张御史过府一叙,薄酒一杯,不成敬意。”
张苍展开简札,上面是章邯那笔力刚劲、略带隶书笔意的字迹,言语简洁,却透着一股军人的直率与诚意。
他略一沉吟,便对亲兵道:“回复章将军,张苍准时赴约。”
华灯初上时分,张苍依约来到了章邯的府邸。
与其卫尉丞的身份相比,这座府邸显得异常简朴,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奇花异草,只有几进规整的院落,墙壁粉刷得雪白,地面由青石板铺就,干净整洁,处处透着一股军旅特有的利落与硬朗。
章邯早已在正厅等候,他卸去了冰冷的甲胄,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
厅内没有舞姬乐师,只有一张硬木案几,上面摆着几样简单的下酒菜和一坛尚未开封的秦酒。
“张御史,冒昧相邀,还请勿怪。”章邯迎上前,抱拳一礼,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略显生硬的笑意。
他显然不常做这种宴请之事。
“章将军客气了,能得将军相邀,是张苍的荣幸。”张苍拱手还礼,目光扫过这简朴却充满阳刚之气的环境,心中对章邯的为人又添了几分好感。
两人分宾主落座,章邯亲手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他为张苍和自己各斟满一爵。
“章某不善言辞,先敬御史一爵!”章邯举起酒爵,目光坦诚,“那日朝堂之上,御史独对群臣,引经据典,据理力争,章某虽未在场,然听闻之后,唯有二字——佩服!” 他说完,仰头便将爵中烈酒一饮而尽。
张苍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真诚,也举爵饮尽,一股火辣辣的热线从喉咙直坠腹中。
他放下酒爵,看着章邯:“章将军言重了。说起来,那日东市若非将军及时率军赶到,以武力震慑宵小,张某纵有律尺在手,恐怕也难以迅速查明真相,稳定局势。此番援手之情,张苍一直铭记于心。”
章邯摆了摆手,正色道:“维护咸阳秩序,本是卫尉分内之责,何足挂齿。”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看向张苍,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倒是通过此事,以及御史近日诸多作为,让章某对‘法’之一字,有了新的见识。”
“哦?”张苍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章邯为自己和张苍再次斟满酒,缓缓道:“章某自幼习武,熟读兵书,所思所想,无非攻守之道、赏罚之明。在我眼中,律法如同军令,令行禁止,违者必究,如此而已。然观张兄行事……”
他用了更亲近的称呼,“斩龙王,是以律法破神权;定市规,是以律法清吏治;判契约,更是直指律法背后之‘公平’精神。方知这律法,竟可如此……灵动而深邃,不止于条文,更在于其神髓。”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法与兵,看似一文一武,南辕北辙。然细思之,其核心,岂不皆是为了建立秩序,巩固国本?兵者,对外御侮,对内靖安,以武力划定疆域,维护外部秩序;法者,定分止争,惩恶扬善,以规则规范言行,维护内部秩序。二者,实乃强国之双翼,缺一不可!”
张苍闻言,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他没想到章邯一介武将,竟有如此见识!
他激动地以指叩案:“章兄此言,真乃振聋发聩!说得极是!无兵,则外患难平,国无以立;无法,则内政不修,国无以强!法与兵,正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