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罢了。老赵,你在这狱中当值,清苦不易,那点钱,也算我最后一点心意。”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抛出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诱惑。
老赵脸上的麻木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死牢里见惯了生死,早已心硬如铁,但“钱财”二字,还是触动了他。
更何况,几片竹简,一把旧笔刀,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老赵盯着张苍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最终,或许是那点钱财起了作用,或许是真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悯,他啐了一口,低声道:“等着。”
说完,他放下木桶,转身离去。
这一次,张苍的心真正提了起来。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隔壁的疯囚似乎也累了,停止了呓语,牢房里只剩下张苍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
老赵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几片边缘粗糙的旧竹简,还有一把看起来颇为古旧、但刃口尚算锋利的青铜笔刀。
“喏,”老赵将东西从栅栏缝隙塞了进来,压低声音警告道,“快点写!别给老子惹麻烦!还有,你说的那些钱……”
“放心,”张苍接过冰凉的竹简和笔刀,如同握住了救命稻草,郑重承诺,“若我三日后伏法,你可自去御史府丙字廨舍,东首第三张床榻,靠墙的砖石下暗格取用。若我……若有万一,此诺依旧有效。”
老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锁好牢门,提着桶快步离开,仿佛生怕和这“晦气”之事沾染太久。
工具到手!
张苍强忍着激动,将竹简在勉强还算干燥的衣角上擦了擦,然后摊在膝盖上。
沉重的木枷让他行动极其不便,他只能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在角落,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拿起了笔刀。
刻刀入手,沉甸甸的。
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将全部精神凝聚在笔尖。
“唰……唰……”
轻微的刻划声在寂静的牢房中响起。
笔刀划过竹简,留下深刻的痕迹。
他的手因为虚弱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但他刻下的每一个秦篆,都力求清晰、准确。
他写的,根本不是什么遗书!
而是在撰写一份逻辑严密、引经据典的 《上诉状》 提纲!
首先,他刻下《具律》中关于死囚上诉权利的条文编号,点明自己行为的合法性。
接着,他直奔核心——程序违法!
他引用《封诊式》关于审讯、取证的规定,指出原审过程中,缺乏有效的质证环节,证言单一且未经交叉诘问,属于重大程序瑕疵。
他刻下《法律答问》中关于“证不言情”需反坐的律条,暗示证词的可疑性。
他重点剖析“诽谤朝廷”这一罪名。
引用《秦律》中对于“诽谤”的界定,强调必须是有明确指向、且造成实际危害的言论。
而他的上书,内容是对律法本身的探讨,属于“议政”范畴,且并未公开传播,未造成任何所谓的“惑乱民心”之后果。
原审将“议政”等同于“诽谤”,属于适用法律错误!
笔刀在竹简上飞快地划动,一条条律法,一环环逻辑,如同精密的齿轮,被他一一刻下,紧密咬合。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腕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难忍,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思路越来越清晰。
属于现代法学的“程序正义”、“证据链完整性”、“法律解释”等理念,被他巧妙地融入对秦律条文的理解和运用之中,形成了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降维打击般的法律论证。
隔壁的疯囚不知何时又开始了嘟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