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子里转悠一圈,陆北又去外围几个岗哨哨点查看。
村子和山坡之间的林子,这里植被稀疏,突兀的堆积出十几座巨大的土包,里面埋葬着死人。抗联牺牲的战士,伪满军死亡的士兵,多是后者。
抗联的坟茔上种了几棵树苗,而伪满军的土坟低矮,这是区分敌我之间的办法。现在的伊图里河村是一个绝对的另类,你甚至能看见几个伪满军伤员坐在坟茔边,伤心的给死者说些话,同样的也有抗联的伤员坐在战友的坟茔边上。
在数日之前,我们是势要置对方于死地,现在双方又同为战争中牺牲的朋友而感到悲伤,只不过两者皆互相冷漠以对。抗联有着胜利者的大度,被俘伪满军伤员有着失败者的怯懦与畏惧。
其中有一座特意竖起牌子的坟墓,那是伪满第三军管区教导大队代理大队长关成山的坟墓,在被俘当天夜里,对方就因为伤势过重死掉。
冯志刚特意指示要立一座坟,且是单独立一座,不是说怜悯亦或者尊重,而是为了夸耀抗联的功绩。伪满军内的将军都是有数的,这已经是北满部队西征以来第二个死在抗联手中的伪满高级军官。
绕着村子走一圈,陆北又走到辎重队的营地。
辎重队队长老萧正忙着做饭,优先做好伤员的病号饭,然后是战士们的饭菜。营地外挖了十几个无烟灶,锅里炖着还未吃完的马肉,老萧提着一个用藤蔓编织而成的偌大篮子,里面是各种野菜。
陆北凑到一个锅里,拿起马勺搅了几下,坐在灶边抽旱烟的孟海河骂骂咧咧,因为陆北把锅里并不整齐的豆腐给搅成豆腐渣了。
这小老头子在经历几场大战之后彻底放弃做官的念头,因为他不懂打仗那些专业的军事术语,也不懂各种战术安排,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和老萧他们混在一起,凭借倚老卖老在辎重队极为吃得开,抗联没几个年长者,他是唯一一个老头子。
“长官,啥时候开饭啊?”
十几个伪满军俘虏没走,是炮兵。
之前陆北让他们留下来指导拆卸火炮,这群家伙捡回来一条命,稀里糊涂跟耗子、老萧他们混熟了,也就稀里糊涂混进抗联,成为为数不多能够自由活动的一小撮人。因为是技术兵种,他们自诩到什么地方都能吃得开,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群人嚷嚷着,看见锅里炖着肉,很没规矩的捞肉吃,手伸了一半,看见站在一旁的陆北,又很规矩的列队站好。
伪满军的伙食很差,日军吃白米饭,骡马吃高粱米,他们跟骡马吃的是一样的。无论是特殊兵种还是步兵,在日军眼里都是一视同仁的,但有军官灶,那不是这群大头兵能触及的。
“长官好!”
“长官好。”
陆北抬手回了下礼:“我们抗联没长官这个称呼,换个别的。饭还没好,吃饭前先洗手,不然容易得病。”
“是!”
那群散漫惯的家伙们就杵在那儿,目视陆北离开,在陆北走后收敛了许多。
老萧往一锅油乎乎的汤里丢野菜:“再偷食吃,我非得把你们狗爪子给打断!”
领头的那个上士嘿嘿一笑:“萧队长,先给我来一勺呗?”
“我给你脑袋一勺。”
在短短几天之内,这群家伙彻底放飞自我,也彻底失去对于抗联的恐惧和戒备,比起军衔等级严肃的伪满军,抗联既不打骂士兵,干部对于战士之间都是平等的,不会出现干部欺负士兵。
“来来来,你敢打吗?”上士不怕死的把脑袋伸过去。
“滚滚滚!”
“不敢打就别撂狠话,小心我去打官司,”
所谓‘打官司’是这群大头兵们发现一个新奇的玩意儿,那玩意儿叫士兵委员会,他们一群人是士兵委员会的常客。虽然没有正式加入抗联,但他们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孟海河抽着旱烟,咧嘴一笑:“小孩子啊、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