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海味如同填入了无底洞。
这位爷的胃口仿佛没有尽头,食量之大,令见多识广的毕老爷都心惊肉跳。
毕家的钱库像被捅了个窟窿,以惊人的速度干瘪下去,眼见着曾经富甲一方的家业日渐衰败。毕老爷每日看着账房递上来的赤字账单,愁得白头发多了一把又一把。
一日,府中一个管事媳妇奉命去城中给一户穷苦人家送些旧衣,路过城南破屋时,瞥见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妇正坐在门口晒太阳。那老妇衣衫虽破旧,却浆洗得干净,发间插着一支银簪。
管事媳妇眼尖,觉得那银簪样式眼熟,像是府中失窃的一位姨娘旧物。她留了心,回去后悄悄禀报了毕老爷。
毕老爷正为日渐缩水的家底和那位“林大人”的无底洞胃口焦头烂额,闻听此事,立刻派人暗中查访。这一查,竟牵出了一段意想不到的隐情。
原来,那瞎眼老妇孤苦无依,前些时日被野狗咬伤,无钱医治,伤口溃烂,饥寒交迫下曾欲投湖自尽。那夜风雨大作,她摸索到湖边,却意外遇见一个在湖中戏水的“俊哥儿”。
那“俊哥儿”起初似乎想戏弄她,将她拉入水中,老妇却反劝他“水里凉,快上去吧”,后来那“俊哥儿”又变成一条大红鱼,说要吃了她,她摸着那滑溜溜的鱼鳞,不由叹道:“真漂亮…”
再后来,那大鱼驮她上岸,又时常来看她,陪她说话,给她带些银钱吃食。那发簪,便是“俊哥儿”说“捡来的”,送与她挽发。
只是…他好久没来了,许是娶了娘子?又或是离开了这片湖,去到了更远处的大江大河…
毕老爷将时间、异状一一对应,骇然发现,那所谓的“俊哥儿”和“大红鱼”,极可能就是被林啸炖了的那条横公鱼!它偷窃府中财物吃食,竟是为了接济这可怜的老妇!
得知真相后,毕府上下,包括蒲留仙,心情都变得复杂无比。尤其是蒲留仙,想起那日鱼妖在锅前绝望的眼神,心中更是涌起难言的酸涩与感慨。
他深夜独坐书斋,望着窗外月色,铺开素纸,饱蘸浓墨,将这份跨越种族的真挚情谊与阴差阳错的悲剧细细描绘下来。
自此,蒲留仙再不拘泥于“子不语”,反倒兴致勃勃地挖掘那些被常人视为荒诞不经的异闻鬼事、精怪传说。
他将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记录下来,笔锋也愈发灵动传神。
然而,当林啸无意中见到这几页书稿,登时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嗤笑:“狗屁不通。人兽殊途,哪来的什么情义?”他脸上满是不屑,“不过是弱肉强食!若非异兽被法则束缚,你们这所谓人间,早被踏为齑粉!人就是人,兽就是兽,天生的口粮与捕食者罢了!”
蒲留仙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灼灼地望向林啸,神色异常平静,却透着一种洞悉未来的笃定:
“万物生灵,皆有本源。今日或对立,来日亦可共生。情义所至,金石可开。兽性也罢,人心也好,终将寻得共存之道。”
“你林啸今日在此大啖人间烟火,嘲笑情义,焉知明日,不会真正懂得融入这人世间悲欢离合之理?”
林啸眸中讥讽更甚:“狂妄书生,满口胡言!”
此后,林啸没事就晃到蒲留仙住处,看着那新写的、关于狐狸报恩或花妖与书生相恋的手稿,嫌弃地直摇头:
“人不人,鬼不鬼,兽不兽!你这写的什么东西?”
蒲留仙夺回稿纸,正色道:“老夫写的,非鬼,非兽,亦非全然是人。写的是这大千世界里的光怪陆离,写的是人心底那点未磨灭的真情与执念,借他样皮囊,画人性百态!你懂个甚!”
林啸被他这模样气笑了:“疯的不轻,你这破书有人看才是真见鬼了~”
每日骂一骂疯老头,似乎成了林啸在毕府蹭饭之余,最大的消遣。
而毕府上下,就在这位林大人的骇人胃口和与蒲先生那每日雷打不动的交锋中,愁云惨淡地靠精打细算变卖祖产支撑伙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