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听着儿子口中报出的那些数字“百石米”、“几千人”、“好大一笔银子”,只觉得如同天方夜谭。对她这样一辈子精打细算、数着米粒过日子的妇人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她瞪大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自豪:“我的儿!你如今都能经手这么大的账目了?这真是…”
她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只觉得儿子出息了,成了“大人物”。但自豪过后,更深的担忧又涌了上来:“可那衙门里人多眼杂,你管着这么多钱粮,会不会得罪人?还有,那济疫坊,离得远不远?你可千万千万别靠近啊!张神医是菩萨转世,可那地方晦气太重了!”
秦思齐心中一酸,握住母亲的手:“娘,您放心!儿子只在房间里算账,门都不怎么出,绝不靠近济疫坊半步!那些药味都闻不到。至于钱粮,每一笔进出都有记录,有签押,儿子只是负责算清楚,报给李大人定夺,得罪不了人。” 他刻意将那份在权力夹缝中的艰难和目睹的黑暗隐去,只描绘出一个安全重要的账房先生形象。
天色渐暗,秦明文端来了简单的晚饭:一碟咸菜,一盘野菜炒腊肉,咸鱼干。几个主家人共坐一桌,共进晚饭。
秦思齐陪着母亲,慢慢吃着饭食,听着母亲絮叨着街坊邻居的琐事:谁家的老人没熬过去,谁家的孩子病好了,米价又涨了多少,秦茂才如何想办法弄到一点新鲜食材持着酒楼不关门…这些最底层百姓在灾难中挣扎求生的点滴,带着烟火气的真实,让他从府衙那宏大叙事或者说冰冷算计漩涡中暂时抽离出来,感受到脚下这片土地最本真的脉搏。
吃过晚饭,秦母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齐儿衙门的事,要紧归要紧…可也得顾着自已的身子。要是太累,或者觉得哪里不对,咱就不干了。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好。不行咋们回白湖村,娘养着你。”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母兽护犊的坚决。
秦思齐看着母亲眼中的忧虑,构思片刻,说着安慰母亲话语:
“娘,您放心。儿子知道轻重了。有多大权,办多大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往前冲的傻事,儿子不会再做了。”
“保护好您,护着咱们秦氏一族的平安,这才是我现在最该做的事。”
“府衙的差事,儿子会做好,但只做分内之事,绝不多言,绝不妄动。”
“儿子向您保证,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斩断过往天真,认清现实后的清醒。这不是退缩,而是一种在残酷世道中,找到自已位置和守护之物的清醒。
秦母看着儿子,有些不能完全明白儿子的话,只是道:“好!娘信你。娘等着你。”
安抚好母亲,秦思齐起身准备回府衙。秦茂才提着一盏灯笼送思齐到门口,低声叮嘱:“思齐,路上小心。衙门水深,凡事多留个心眼,你娘这边有我们家照看,你只管安心。”
走出酒楼后门,踏入昏暗的街道。晚风吹散了白日的酷热,来一丝凉意。远处,济疫坊的方向,还有微弱的灯火和隐约的啜泣声传来,提醒着人们苦难并未远离。
但秦思齐的脚步却不再像回来时那般沉重虚浮。他刻意绕开了那条通往济疫坊的路,走向府衙方向。清晰地划定了自已的边界:一个算账的幕僚,一个母亲的儿子,一个需要守护小家的普通人。李通判的青云路、周知府的权谋、城外县乡的哀鸿遍野…这些巨大的漩涡。
无力卷入,也不再妄想改变。他只想在这乱世的一角,为自已和所爱的人,撑起一片小小的、安稳的屋檐。
回到府衙签押房旁那个属于他的小小耳房,点燃油灯。摊开信纸,磨墨提笔,开始给赵明远回信。
“明远吾兄惠鉴:
手书奉悉,反复诵读,感怀至深!知弟安好,且得名师教诲,兄心甚慰。得知兄困于金玉之笼,犹念兄之安危,拳拳之意,溢于言表,兄铭感五内!
武昌城经此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