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秦思文和秦思武兴奋地东张西望,谈论着县城可能有的热闹。秦大安则不时指点着路边的庄稼,说着今年的收成。秦思齐却很少说话,仔细观察着沿途的一切,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日头升得老高,当一座低矮有点破由青灰色砖石垒砌的城墙出现在视野尽头时,秦思文兴奋地叫了起来:“爹!到了!县城到了!”
恩施县城的城门洞开,守门的兵丁抱着长枪,懒洋洋地倚在墙根下打盹。城内的景象扑面而来:狭窄的街道坑洼不平,污水横流,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粪便气味。两旁是低矮拥挤的店铺和民居,招牌在风中摇晃。行人大多面黄肌瘦,步履匆匆。偶尔有衣着稍显光鲜的,也带着一种小地方特有的精明。喧嚣的市声、小贩的叫卖、骡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嘈杂而生动的市井画卷。
秦大安带着三个孩子,新奇和兴奋过后,肚子叫了。“走,先垫垫肚子!”秦大安在一处街角支着棚子的简陋面摊前停下。摊主是个满脸褶子的老汉和他媳妇两个人。四碗飘着几片蔫黄菜叶、汤水寡淡的素面很快端了上来。秦思文和秦思武立刻狼吞虎咽。秦大安则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仔细数了两遍才递给摊主。
秦思齐小口吃着面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对面一家铺子吸引。那铺子门面稍大,挂着“福瑞祥”的招牌,门口飘来一阵阵诱人的甜香,是真正的糕点香气。透过敞开的门,能看到里面柜台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油纸包着,伙计穿着干净的青布短褂。一个穿着绸衫、戴着瓜皮帽的胖掌柜,正悠闲地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偶尔有穿着体面的人进出。
“大伯,”秦思齐放下筷子,指着对面,“您看那家糕点铺子,他们做点心,是不是最需要好蜂蜜?”秦大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铺子的光鲜和气派让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里露出乡下人的怯懦和犹豫:“是…是吧?可那地方,咱能进去吗?人家看咱这身…”
“还有药铺,”秦思齐的目光又扫向不远处另一条街口,那里挑着一个画着药葫芦的布幡,“药铺也识货。”他迅速在心里盘算着:糕点铺子要的是好味道,药铺要的是甜能放药丸里,综合苦味,有一定药性,两边都沾!但糕点铺子面对的客人更讲究,或许更能出得起价?而且就在眼前。
“大伯,咱先去糕点铺子试试?”秦思齐提议道,秦大安看着侄子又看看对面那气派的铺面,最终一咬牙:“好!听你的!走!”
四人走到“福瑞祥”门口。那浓郁的糕点甜香和店铺的整洁,愈发衬得他们一身尘土、衣衫破旧。秦大安在门口踟蹰着,搓着手,脸上涨得通红,几次想抬脚进去,又缩了回来。秦思齐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他深吸一口气,小脸上努力挤出最得体的表情,整了整自已破旧的衣襟,对秦大安说:“大伯,您和哥哥们在门外稍等,我进去问问。”
不等秦大安阻拦,秦思齐已经迈开小短腿,跨过了那道对他来说同样不低的门槛。店铺里弥漫着糖、油和面粉混合的甜腻香气。柜台后的伙计正低头擦拭着柜台,听到动静抬起头。当他看清进来的只是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小脸黢黑、明显是穷苦人家孩子的小不点时,脸上的热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驱赶之意。
“去去去!哪来的小叫花子?这里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弄脏了地面你赔得起吗?快出去!”伙计皱着眉头,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
秦思齐的心猛地一跳,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但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被吓哭或慌乱跑掉。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伙计那张写满嫌弃的脸,平静的说着:“这位小哥,打扰了。我不是来讨要的。请问,贵店收蜂蜜吗?我这里有上好的、新采的槐花野蜜。”
他的声音不大,吐字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与年龄和衣着极不相符的镇定。那伙计被这突如其来的、文绉绉的问话弄得一愣,驱赶的手势停在了半空,脸上的鄙夷被惊讶取代。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小孩,目光最终落在他费力举起的小陶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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