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里。
陈建国蹲在地上,用一把钝刀,费劲的削着一根朽坏的门栓。
他的手很笨刀也不快,削了半天只掉下几片木屑。
赵铁柱的婆娘张婶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走了进来。
“建国啊……念念在都出事了,你听说了没?”
她把碗放在草料上,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建国削木头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没啥神采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是烧起来的火。
那是愤怒跟后怕,更是作为一个父亲无能为力的恨意。
他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削手里的木头。
但他的手开始抖。
刀刃好几次划破了手指,血珠冒出来混着木屑,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他只是了狠的,一下一下拿钝刀戳着那木头,就跟凌迟一个看不见的仇人一样。
晚上,陈秀英在屋里算账。
厂子扩建买机器还有招工人,处处都要钱。
省里那笔三十万的无息贷款手续繁琐,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账。
会计方致远拿着账本,愁得直掉头。
“老太太,账上只剩下不到两千块了。
买完这批红薯,下个月工人的工钱都紧张。”
“省里那几家饭店的尾款也催了几次,都说资金紧张,让咱们再等等。”
陈秀英皱起了眉。
她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资金紧张,是有人在背后卡他们的脖子。
夜深了,她的屋里油灯还亮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个黑瘦的身影出现在陈家院门口。
是陈建国。
他一夜没睡,眼睛通红,手里捧着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小半碗颜色暗红还带着体温的液体。
他走到陈秀英的房门口,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陈秀英推开门,看到跪在门口的儿子还有他手里那碗血,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
陈建国抬起头,那张苍老的脸上,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
“娘。”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没本事,护不住念念,也帮不了您。
我我这辈子就是个废物。”
他举起手里的碗,递到陈秀英面前。
“我听张大夫说,人身上的血,最是滋补。
我身上没别的了,就这点血还值点钱。”
“您您拿去,换成钱,给念念寄过去,让她在都别被人欺负了。”
他看着那碗自己亲手从指尖放出来的血,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娘,您放心,我放的不多,死不了。
我这条烂命,还得留着,给您跟念念当牛做马。”
说完,他把碗放在门口的石阶上,然后,对着那扇门,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额头撞在石板上,出一声闷响。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默默的走回了那个属于他的牛棚。
陈秀英看着石阶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血,又看了看儿子那佝偻却坚决的背影,她那双古井无波的老眼,第一次涌上一层滚烫的水汽。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这个窝囊了一辈子的儿子,终于像个人一样,站起来了。
她端起那碗血,走回屋里。
她没有把血倒掉,而是从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拿出了那本《御厨监制》。
她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种她之前从未在意过的,名为血引的药膳方子。
方子的注解里写着:
以至亲心血为引,辅以珍奇药材,可……固本培元大补元气。
……
三天后,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不声不响的开进了下河村。
车在陈家老宅门口停下,车门一开,下来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是铁路局的王建业主任。
他一个人来的,手里提着网线袋,装着麦乳精跟几条